夜幕在灯红酒绿的喧闹声中悄悄地降临了。
“夜巴黎酒店”是青江市新修的一家四星级宾馆。宾馆高十八层,位于青江市老护城河的东侧。整个宾馆的外墙面均贴了淡黄色的墙砖,地坪则是进口的意大利象牙白地砖,砖面光鉴照人。正对着门厅是总服务台。象所有四星级宾馆一样,在总服务台的后面墙上挂了十几个各个国家的钟。此时,北京时间20点正。
大厅的两侧是休息处。右边是进口的真皮沙发,墙上镶嵌着浮雕。浮雕上的人物均取自于西方神话故事中的人物:长着翅膀、挽弓射箭的阿波罗,婀娜秀美、娇羞妩媚的月亮女神……;左边则是一圈朱红色仿古木制座椅,墙上却是壁画,壁画中的人物也均是古代神话中的人物:后羿射日、嫦娥奔月、牛郎织女鹊桥会……。此外,大厅里还配有音乐喷泉、小桥流水、花卉盆景及精致的工艺品,将中西方的文化特色巧妙地结合在一起,给人一种很新颖而又很舒适的感觉。可以说,这个宾馆大厅的设计及装修都是别具一格的,很难找出和别的宾馆有雷同之处,可见这个设计师具有一定的天分和不凡的设计功底。
大厅的正中悬吊着一个高达5米的枝形吊灯,整个大厅在吊灯的照耀下亮如白昼。
从大厅的左侧沿着小溪向里走,是装饰的很豪华很有气派的中餐厅和高贵典雅的西餐厅。这天是“夜巴黎酒店”开张营业的第一天,承包这项工程的东方建筑公司总经理史健在中餐厅举行一个盛大的宴会。所请之人除了市建局、国土局、水电局、环保局等市各级部门的头头脑脑外,还有分管城市建设的副市长张明尧。
史健举着杯挨桌敬酒。在史健看来,这些人是他的财神爷、他又是这些人的财神爷,相辅相成,购成了他在这个西南城市建筑行业的霸主地位。来宾们个个兴高采烈,猜拳声、喝采声、喧闹声、干杯声将宴会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临近十点,宴会结束。史健站在宾馆的门口,向每个前来参加宴会的来宾们一一握手致谢。直到把所请的客人们都送走了,史健才敛起笑容,挺着有点凸出的肚子,满面红光、志得意满地朝停车场走去。
史健的私车是一辆银灰色的宝马,停放在停车场的西北角。停车场的周围长满了半人高的常绿灌木。由于没有灯,这一带看上去有点黑暗,和灯火通明的酒店形成极大的反差。早已等在车旁的司机见史健来了,忙上前殷勤地替他打开车门。就在史健一手扶着门、弯着腰正要钻进车厢里时,从半人高的灌木丛中突然跃出一个黑影,手握一把亮闪闪的匕首欲向史健扑去。而背对着绿色灌木的史健和司机却浑然不觉。
几乎是和那个黑影跃起的时间同步,从灌木丛中又跃出一个黑影,只见他一手抓住那个黑影握匕首的手,一手捂住那个黑影的嘴,用力往下一按。在倒地的瞬间,他的身体用力压住了前者,使前者一动也不能动。前后过程,也就几秒种的时间。司机似乎听到了背后有什么轻微的响动,回过头,只见一丛半人高的灌木在夜风中颤抖着摇摆,也没细想,就为已进入车厢内的史健关好了车门,然后坐进驾驶室,打开引挚、用力一踩油门,飞奔而去。
见汽车开走了,后面跃出的那个黑影放开了前面那个黑影,并将那个黑影从地上扶起来,只是匕首已到了他的手中。前面那个黑影显然被这个突如其来的事件弄懵了,站在那里呆呆地望着这个打乱了她计划的不速之客。这是一个长得十分秀美的姑娘,年龄不过二十岁左右。待她看清了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年龄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时,先是惊愕,继而愤怒之极。“你是谁?为什么拦着我?”在她心中,这个年轻人必是史健的私人保镖之类的什么东西,否则不会在关键时刻救了史键一命,使这次本已计划得十分周到眼看就要大功告成的计划化为泡影。
那年轻人看了她一眼,冷冷地说:“在停车场持刀杀人,你想过后果没有?”
那姑娘倔强地说:“我不知道什么叫后果。我就是要杀他。”
“为什么?”
“你管不着。”
那年轻人严肃地看着她,语气却变得柔和了。“我不是史健的人。我和他也有深仇大恨。”
“真的?”那姑娘眼睛一亮,但随即又黯然了。“我不信。那你为什么要拦着我?”
“小姐,如果当时我不拦着你,恐怕你现在早已被碎尸万段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走,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谈谈。”
那姑娘将信将疑地跟着那个年轻人走出宾馆大门,沿着护城河向西走了大约200多米,看见一个咖啡馆,门扁上写着“蓝色港湾”。
“这名字挺有意思。怎么样,就在这里谈谈吧。”语气虽是征询她的意见,但脚步却没有停下来,径直向里面走去。
那姑娘撇撇嘴,但也没提什么异议。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咖啡馆,倒象是一对情侣。
两人在咖啡馆的一角找了个僻静的位置坐下。那年轻人招来服务员,要了两杯咖啡。
很快,热腾腾的咖啡端来了。那年轻人拿起桌上的方糖,打开盖子,递给那位姑娘。
“来,认识一下吧。我叫方明。”
那姑娘接过方糖,用小勺舀了两块放在杯子里,又将方糖递给方明。她一面用小勺轻轻地搅着咖啡,一面大大方方地说:“我叫黄秀珍。”
“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杀史健吗?”
黄秀珍含着泪讲述了她与史健的深仇大恨。
史健在建筑业的霸主地位是由修建“红叶宾馆”起家的。事情得追溯到2000年。那时黄秀珍才12岁。那一年,隶属于市政府的“红叶宾馆”对社会公开招标,闻讯前来投标的建筑公司有数十个,竞争十分激烈。而史健的建筑公司刚成立不久,在市里的建筑行业尚名不见经传。
市政府负责招标工作的就是现在分管市建的副市长张明尧。当时,他刚刚提拔为市建局的副局长,正想干点成绩出来作为今后晋升的资本。所以,当他一看到史健的报价比其它施工队的最低报价还少100万元时,一下子就来了兴趣。当时,正是建筑行业反腐倡廉重大工程项目实行公开招标之际,而史健既没背景又没后台,如果干好了,这就既表明了他在招标时的清正廉洁,任人为贤,也表明了他的领导胆识与才干,他的仕途之路将是一帆风顺。可如果干砸了,这就分明说他是个无能之辈,眼里只有点绳头小利,当领导只会捡芝麻丢西瓜,不是干大事的人,这仁途之路也就坡坡坎坎、荆棘丛生。
为保险起见,张明尧召见了史健。
在张明尧的办分室里,史健更详细地介绍了他的施工方案,甚至连打基础、现浇框架、内外装修、水电的安装各需要多少时间多少料都说得清清楚楚。他的介绍听上去是无懈可击的。张明尧说:“你的方案听起来当然是可行的。可按照目前的建筑造价来算,你的报价别说是赚钱,恐怕不赔钱就不错了。你总不会领着一帮人干一年,不赚钱反贴钱吧?”
史健笑道:“那当然。谁也不愿做亏本的买卖。不过我自有我的运作方法,在工程质量上张局长你尽管放心,这是我在市里接的第一个工程,如果搞砸了,我今后还想在市里的建筑业混吗?你想少花钱办好事是你的事业,我想挣个好名声、少赚钱、不赚钱甚至倒贴钱也是为了我的事业。”
就这一句话,坚定了张明尧的决心。他看出了史健是一个干大事的人。干大事的人决不会因小利砸自己的牌子。就这样,“红叶宾馆”的承包人就选定了史键。
公布中标结果那天,众人皆大吃一惊。没想到市里这么一个颇有影响的建筑工程竟然叫一个小建筑公司夺走了。在此之前,在常人眼里,这无异于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可一见史健的报价,众人又笑了:真是个傻老冒、土包子。这个价钱在一个偏僻的小县城可能还拿得下来,在这个西南的地级市恐怕不贴钱就是万幸了。因此,没中标的那十几家大、中型公司,也没有流露出什么羡慕,只是睁着眼睛想看史健的笑话。
由于“红叶宾馆”是个大工程,工期又比较紧,因此,史健建筑公司的工人根本不够,又在劳务市场招来了一批从事泥瓦匠的民工。黄秀珍的父亲黄天顺就在所招的民工之列。
一天,黄天顺感冒了,正发着高烧,想请两天病假,可当时正是现浇预制板的时候,人手正紧张,平时就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的,从哪里也抽不出个闲人。因此,史健就不许他体息,还威胁他说:“如果你不上班,影响了工期,这个月的工资一分钱也不给你。”黄天顺无奈,只得拖着病体,拎着浆料桶往脚手架上爬。爬到一半时,他感到有点头晕,便将浆料桶放下准备歇歇。哪知浆料桶没有放稳,朝边上一斜,眼看着就要滚下去。黄天顺慌了,连忙弯腰去扶,慌乱中一脚踩空,竟然从八层高的脚手架上掉下来,还没等送到医院就一命呜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