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秀珍永远也忘不了八前的那一幕。她随着母亲来到医院时,父亲的尸体已停放在医院的太平间里,身上覆盖着一层白布。母亲丁玉琼用颤抖的手拉开父亲脸上的白布,一见父亲那摔得血肉模糊的脸惨叫一声就晕了过去。
丁玉琼醒来时,负责外理黄天顺善后事宜的有关人员公事公办地安慰了她几句并给了她五千元的怃恤金。丁玉琼接过五千元怔怔地看了看,虽然她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的钱,可一条人命就值五千元还是令她难以接受。
“难道我丈夫的命就值五千元吗?你们也太不把人当人了。我要找你们老板去!”
当哭成泪人的丁玉琼在家人及老乡的陪同下来到史健的办公室时,史健看着低头哭泣的丁玉琼不耐烦地说:“你丈夫的死是他自己不小心造成的。如果是我的脚手架没搭稳、突然断了,这是安全事故,责任在我,我就是倾家荡产也心甘情愿。可你丈夫是自己不小心一脚踩空了摔下去的,责任在他自己。我赔了你五千元还要承担你丈夫的全部丧葬费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丁玉琼是个从末出过远门的农村妇女,到远离家乡几百公里的大城市也是今生破天荒第一次,如果不是丈夫的死,她恐怕一辈子也不会知道世界上还有这样一种地方,这样一种生活。在都市短短的两三天时间里,她看见了与她过去的生活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世界。她知道她在这个世界里的渺小,知道她的无足轻重,可她还是强忍悲声抬起头乍着胆子说:“史老板,就算我家孩子他爹是自己不小心一脚踩空摔下去的,可他当时正在发高烧,是你逼着他带病上班的。否则他也不会摔下去。”
史健愣了,他没想到一个足不出户的农家妇女能够说出这么一句一针见血的话。但愣了片刻他就镇静了:“谁说是我逼着他带病上班的?有证据吗?”
丁玉琼语塞了,她向同乡射出了求助的目光,那句一针见血的话正是在同乡的提示下才想出来的,可同乡的目光却转向了别去。丁玉琼望着他,一脸的茫然。
见他的话问住了她,史健很得意,就有点居高临下地开始认真打量起这个差点把他问得哑口无言的农村少妇。
这一打量,史健呆了。
史健自发迹以来,身边美女如云,二奶、小蜜也常常吐故纳新。可眼前的丁玉琼,虽说是一身布衣,看上去又有点疲惫和憔悴,可那双似深潭般满含泪水的双睛、那美丽的如象牙雕刻的小巧的鼻子、那白里透红端庄又不失妩媚的鹅蛋脸,再加上那含悲忍泪似哀似戚的神色,站在那里真好比是病中的西施楚楚动人。
史健的头一下子晕了。
史健只要见了秀色可餐的美女总要犯头晕的毛病,只不过这种头晕一般不会持续很久,很快他就恢复了正常。他大度地笑了笑,背着手,不紧不慢地走到丁玉琼身边,伸出手,在她的肩上轻轻地拍了拍:“好了,不管你怎么说我也不和你一个妇道人家一般见识。再说,你刚死了丈夫,气头上说两句过激的话也是人之常情。不过,人死不能复生,你还是要节哀顺变,多注意身体。至于怃恤金问题,我再和公司里的几个领导商量一下,适当地多补助一些。这样吧,你明天下午单独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我把结果告诉你。无论如何,我会让你满意的。”丁玉琼和陪同前去的亲戚、老乡见史健的态度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虽弄不清他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但见他答应了要重新考虑怃恤金心里都还是挺高兴,都忽略了他叫丁玉琼独自前去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第二天下午,丁玉琼独自一人去了史健的办公室。那天,也不知去了后史健对她说了什么或做了什么,反正回来时整个人就变了,她的目光呆滞、一脸的惊恐。她的远房叔叔见状大吃一惊,忙问:“玉琼,怎么了?他欺负你了吗?”玉琼摇摇头。远房叔叔又问:“他赔了你多少钱?”玉琼也不说话,只是伸出两个指头摇了摇。
远房叔叔见史健赔了两万,比先前多了四倍,心里挺满意,虽怀疑史健欺负了玉琼,可因玉琼一直不说话,又没有证据,也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带着玉琼回乡了。
回乡后的第七天,丁玉琼急匆匆地拎了个包裹,领着黄秀珍来到远房叔叔家。
“叔叔,我娘家有人带信说我娘病了,我想回去住几天。秀珍正在上课,就麻烦在你家住几天行不行?”
远房叔叔一口答应,还一再叮咛说:“回去就多住几天,秀珍在我这里你就放心。你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
丁玉琼一走就是一个星期。起初叔叔还以为她母亲病重,也没在意,可又等了一个星期,就觉得有点不对头了。他忙赶到丁玉琼的母亲家,一问,丁玉琼根本就没回娘家。
叔叔把情况一讲,娘家的人也急了,忙四处寻找,杳无踪影。
打开放在叔叔家的包裹,只见里面有一个存折和一封短信。信中说:“叔,秀珍她爹的怃恤金都在这了,无论如何,你一定要让秀珍进城里读书。”
丁玉琼从此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有人说丁玉琼是受了史健的欺负,寻了短见;也有人说她是贪图城里的富贵生活,被史健养起来了。可说是说,因没有证据,谁也不知她究竟怎么样了。叔叔还特意跟踪了史健几次,均没见到他身边有丁玉琼的影子。丁玉琼的失踪至今仍是个谜。
“你无凭无据的,怎么能断定你母亲是史健害死的呢?”
“不是他还有谁?一定是他欺负了我母亲,我母亲感到无脸见人就寻死了。”
“这仅仅是你的猜测,你并没有真凭实据。再说了,就算你母亲的失踪与史健有关,就算史健是杀害你母亲的凶手,你这样明目张胆地去复仇,岂不是吃砒霜药老虎。”
“什么叫吃砒霜药老虎?”
“比如说你的一个亲人叫老虎吃了,你对老虎恨之入骨,一心想杀它报仇,可你又杀不了它,于是你就先吃砒霜,死在老虎面前,老虎再把你吃了,于是老虎也就中毒死了。你用你的命换了老虎一条命。就象你现在这样。自古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为这种人搭上自己的命不值得。这是最愚蠢的一种复仇方法。”
“那,你难道有什么好法子不成?”
“现在还没有。但我一直在等待机会。我想总有一天我会将史健送进地狱而自己毫发无损。这才是一种高明的复仇方式。我们可以好好合计合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