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情乔老爹心急了。
黄文嘉含笑道：“那自然是何九叔了。”
“何九叔？！”乔老爹眼前一亮，看了一眼郓哥，这小子儿含笑不语，眼中闪过几分释然，显然明白了黄文嘉的意思。
哈，这个黄文嘉还真是个妙人。
郓哥儿忍不住笑道：“你小子果然一肚子鬼蜮伎俩，连这么刁钻古怪的主意都能名想出来，那何九叔虽不成气候，武功亦是庄稼把式，但胜在市井街面的事情最熟络，手下徒弟又多，带着出去单看人数，也够吓唬谢希大傅伙计等辈了，拉拢他入伙，正是大壮声势的绝好办法。”
乔老爹亦摸着下巴，沉吟道：“这倒真是个好法子，何九叔那老小子最是好面子，别看他心油手滑，却有个什么时候都得好面子摆谱的势利毛病，兼且生发不大场面大，又谋财无道，要拢住那些徒弟不过小恩小惠，这些年下来，只怕空乏的连内囊都要翻上来了，只是在那里强撑着罢了，若我们可诱之以利，定叫他感恩戴德，有钱当鬼，他这块儿磨盘还不得给我们死心塌地的转啊。只是……”
随着修长洁白的手指摩挲过下巴上的胡子，乔老爹疑惑道：“这老小子也算是咱们阳谷县里的一大势力了，那些窥伺西门庆万贯家财的狼们不会先下手为强吗？我们现在下手是不是太晚了？”
郓哥儿摇了摇头：“爹爹，您这是关心则乱，试问就谢希大应伯爵那几块料，弄来钱也不过是现享现受，长了咱们文嘉这脑子了吗？他们还想不到这主意，即便想得到现下也吃不下何九叔这块肥肉吧？看咱们阳谷满大街的泼皮混混儿没事乱窜，也不成帮结伙了，这西门庆一死，他们就好似如丧考妣，断了奶的婴儿一般无依无靠，这等散兵游勇，给点儿好处便会当你的恶仆帮你行凶，可现下有人要他们吗？我看谢希大等人也不过是混吃等死之人，做不得大事，阻不了我们，不足为惧。”
乔老爹恍然。
黄文嘉抚掌大笑道：“妙哉，郓哥儿深知我心！何况何九叔现下担着帮了武都头斗杀西门庆的虚名，满街里喧嚷，合县没有个不知道的，你让他如何与谢希大那般不似活人的人渣合作？那不是堕了他大英雄大豪杰的名头？若谢希大敢上门，只怕何九叔那厉害婆娘就敢拿大笤帚把他扫地出门。”
乔老爹想起何九叔老婆那张高颧骨窄脑门尖下巴刀片嘴的那张脸，忍不住笑道：“是我失察了，何九叔确是不会与谢希大同流合污。”
想通了此关节，乔老爹心怀大放，负手而立，仰天望那天边残月，欢喜地长舒了一口气，意气风发道：“把那何九叔收来，好处恐怕还不止找来了咱们‘巧取豪夺’做‘恶人’的‘帮凶’，一来，他那在官府里的人脉只怕也一并收了过来，所谓‘朝里有人好做官’，有他在，在阳谷还不是由着我们折腾？二来，何九叔虽是个团练，但他教徒弟是个二把刀，也分不出个贤愚来，手下不知道有多少好料子被耽误了，如今正好挑选一些操练，虽不多，但聊胜于无，待郓哥儿定下来后，再行投奔，也算是个底定班底了。”
说着，乔老爹看向郓哥儿，见这小子一脸淡然笑意，显是早已想到这诸多好处，心中殊为满意，长江后浪推前浪，若郓哥儿还是自己这点料子，那还怎么拯救大宋？
郓哥儿却笑道：“父亲见事极明，这个何九叔用处多多，不可舍弃，单单是眼下这档子事情，他就能帮上大忙，他可算是在县令面前递得上话的人，若是有官府为我们说话，此事当有九成把握了。不过孩儿以为何九叔的那些徒弟都是些小门小户的庄稼人，家里的顶梁柱，要他们从军且难，何况日后去投奔孩儿？操练他们做士卒只怕不妥，不若从中挑些机灵的，历练他们做那探子耳报神，这才好把天下事纳在掌上观。”
黄文嘉连连点头，极是赞同：“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此时极为重要，我会亲自遴选，虽说现下门面小点儿，待生发大时，日后再行扩充。”
乔老爹仔细想了想，笑道：“也不知道这西门庆前生欠了你们多少孽债，今生要你们来大挖墙脚。”
黄文嘉那是挺不了半盏热茶的正经的，眼珠一转，向郓哥儿嬉笑道：“我还好了，最不仗义的是郓哥儿，人家劫道的还讲究个盗亦有道，留下买路财，就让人家过，你倒好，不但要钱还要命，啧啧，当真是心黑手狠。”
郓哥儿一脚踹过去，笑骂道：“扯你娘的骚，别扯这些没正经的闲文，把你肚子里面剩下的鬼主意一并抖搂出来才要紧，莫要日后烂在肚子里，变成穿肠毒药才好。”
心中却是欢喜，他最怕黄文嘉被自己稳稳地吃住了风头，影响了这小子的才智发挥，那就罪莫大焉了。如今见黄文嘉与自己并不见生分，自然欢喜。
黄文嘉对着郓哥那虚张声势的一脚，早就一闪身躲开，嬉笑道：“你做得，我却说不得？”
他见郓哥儿在那撸胳膊挽袖子，连忙摆手笑道：“好好好，咱们不虚闹了。”说着看向正在含笑不语看着两人嬉闹的乔老爹，笑道：“干爹，这里面却有一件难事，还需您老出马。”
乔老爹哈哈一笑：“还有什么事情是你做不来的？还来聒噪我？莫不是想要偷懒？”
黄文嘉摇头笑道：“我这小模小样的小肩膀，太窄，是真的挑不起这千斤重担啊，在后面出点儿不成器的鬼主意也就算了。干爹，孩儿在想，一者郓哥儿日后安定下来，您是定要赶去协助操练新军的，二者您老到底不耐烦市井上打打杀杀的事情，何况还有春梅在，整日里把一个女孩子扔在家里到底不妥，依孩儿想来，爹爹久历军中与江湖，必有过命的朋友，其中不乏不甘寂寞之辈吧？若是干爹可以请来一二奇人异士从旁协助，日后也不劳干爹日夜费神，做这些凡尘俗务，扰您清闲。”
乔老爹细目一亮，口中却嘿然道：“你小子挖墙脚都挖到老子头上了，还真有你的啊。这事儿你不必担心，不出二月，便有人来。”
言罢，露出了回忆唏嘘的感慨神情，显然是想到了某位故人。
当下三人又聊了一会儿，讨论了一下细节，务必使事情万无一失。
郓哥儿看看天色，一拍黄文嘉肩膀，笑道：“想必你老子快回去了，你且回吧，咱们明天再议。”
黄文嘉答应一声，摆摆手，洒然道：“熟门熟路，莫送莫送。”就那般双肩带着一片月色摇摇摆摆走了。
乔老爹与郓哥儿对视一眼，均从眼中看出对黄文嘉的欣赏之意。
此子绝非池中物。
两人才要各自回房休息，却见那王妈愁眉苦脸的出来了，撅撅着嘴，唧唧咕咕不知道自言自语什么。
黄文嘉笑道：“王娘，您这是怎么了？”
王妈一抬头，看是郓哥儿，老大不愿意：“我怎么了？你把人家春梅怎么了？”
啥！
郓哥儿有点傻眼，同时察觉一道凌厉的杀气从旁而来，不问可知，自是乔老爹的目光，吓得郓哥儿连忙举起双手高声道：“王娘，话可不能乱说，我什么时候……”
王妈气哼哼地打断道：“你小子装什么傻？也不知道你讲了什么劳什子故事，引得她在屋里默默流泪。”
郓哥儿登时手足无措，急道：“我现在就去劝她，不过是个故事而已。”
王妈没好气道：“你去作甚，春梅才刚睡下，要哄就明天哄吧！”
言罢，老人家瞥了一眼郓哥儿，自顾自从郓哥儿身边径直走过。
郓哥儿有点傻眼，却听乔老爹用鼻子重重哼了一声，而后拂袖离去，只留下那大袖忽闪间的醇浓酒味，满是凛然热辣杀气。
得，便宜老爹也生气了。
我说春梅，你明天可别哭了，否则哥哥我就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