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秀红和万一杰一起来到了档案室,日光灯下,一排木制的柜子靠墙站着,柜子没有上油漆,显出木纹的条理,柜子没有门,全部是格子隔开,档案就成排成排的放在那里面。
“要我们自己看吗?管理员呢?”顾秀红问。
“我们先等一下,她就来,她去洗手间了。”万一杰回答。
可是等了很久,管理员还是没有来,顾秀红就自己走过去,一排一排的查看起来,这一看,让顾秀红惊出一身冷汗!
从孤儿院成立至今,共有存院孤儿五百六十三人,而就在去年一年,残疾孤儿死亡竟达三十六人!这怎么可能呢?她的心突然狂跳起来,那翻动档案的双手也哆嗦起来,“你怎么啦?”万一杰走过来问,当他也看到那个惊心的数字时,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不可能!”万一杰说,“但是......”他想说什么,却又停住了,他在想什么呢?顾秀红看着万一杰,只见他用手扶了扶眼镜,眼睛里同样写满了疑问,顾秀红便说:“你是不是见证了这么多的死亡?”“没有!”万一杰回答,“怪不得孤儿突然少了这么多,可是,如果真的死了,那应该是有原因死亡的啊,比如疾病!”他继续翻看着,这时,门响了,管理员进来了。
顾秀红控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但她的脸上竟装不出笑容来,她表情僵硬的问道:“阿姨,孤儿死亡一年这么多啊?”“这?......”身材胖胖的管理员阿姨的表情有点慌乱,她从右手上拿出一个橡筋把披散着的头发一把扎了起来,像在稳定自己的慌乱,过了一会儿她说:“你看到什么了呢?这些孩子的死亡不是我们普通工作人员能把握的。”“死亡还能把握?”顾秀红更加惊异,“谁能把握孤儿的死亡?你的意思是?”管理员说:“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顾秀红你新来乍到只管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吧!”停了停她又说,“要不是万医生,我是不会同意你进档案室的,你报上你要找的孩子的生辰吧!”顾秀红的脸憋得通红,她的有话就得说出来的性格此刻让她难受极了!但她还是忍住了,她报出了宋仁义女儿的生辰。
管理员掐指算了一下,掂起脚尖在档案柜前找了一会儿,然后伸手拿出一本纸张泛黄的档案查看起来。
“她已经被人领养走了,”管理员边看边说:“那是一对五十岁的夫妻,现在算来,那两口子都已经六十多了,姓艾。地址是黄昏里三号。”管理员放好档案,郑重地说:“万医生,告诉你的朋友,今天看见的就当什么也没有看到,这是我工作的疏忽,死亡是有的,比如那次的食物中毒!”“知道了!"万一杰脸上挤出笑容说,“没有关系的,我们......”顾秀红白了一眼万一杰,万一杰就把下面要说的话打住了。“另外,今天的查询也是我冒着被处分的危险开的绿灯,一般是不允许的!”“知道!知道!”万一杰感激地说,“不会给你添麻烦的,你放心吧!”万一杰拉着顾秀红离开了档案室。
静夜,顾秀红躺在床上,她的眼睛睁得铜铃大,燥热的天气让她烦躁不安,她爬起来拉开门走了出去。月光皎洁的挂在天上,几颗稀疏的星星点缀在空中,院子里几棵高大的白玉兰树散发着阵阵馨香,树影婆娑,有微风吹来,使人心旷神怡。她顺着孤儿院内的小径慢慢的走着,小径两边长满了青苔,一直延伸到大一点的孤儿的居住处。“为什么孤儿的死亡率这么高呢?有饭吃,有衣穿,在现在这个时代,政府的救济一年比一年好啊!”忽然,她听见有人在说话---
“昨天,碧敏和碧芬被阿姨带走了。”一个女孩的声音说.
"还有碧平、碧度呢!听说是要带他们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有他们的爸爸妈妈!”
“你瞎说!”另一个女孩的声音说,“阿姨告诉我了,是把他们扔火车上,让火车把他们带走!”
“嘘--”一个声音制止道,“谁叫他们生活不能自理呢?院里工作人员少,请人要付工钱的!”
“不会把我们也扔了吧?呜呜--”另一个声音哭了起来......
顾秀红震撼了!她的腿颤抖着站不住了,她甚至只能扶着墙才能支持住她的身体!这就是死亡!?她的心在呐喊!这是真的么?顾秀红用力揪了一下自己的脸,痛啊!这不是自己梦游听见的梦话吧?可是,那无助的哭声还在空气里弥漫着......为什么?父母们啊!你们为什么要遗弃自己的孩子?哪怕他们是残疾你也应该好好的对待啊!就因为爱慕虚荣,生了男孩可以脸上有光彩?你们可知道,你把你自己的骨肉抛弃在怎样的一个世界?而他们又得到了怎样的待遇呢?是谁说的男孩才是传宗接代的香火,而女孩就不是呢?还有你,宋仁义,我把她的下落告诉你,你会给那对善良的老夫妻带去什么样的痛呢?生身父母由自可,养身父母大于天啊!
但愿我能阻止他们的罪行!顾秀红站在月光下,她的影子孤独的陪着她,愤怒让这个血气方刚的姑娘呼吸急促,她的丰满的胸部一起一伏,她抬头看了看,月已西垂,离黎明已经不远了。
顾秀梅依偎在普子俊的胸前,她感觉肚子涨得厉害,呕吐的感觉还没有消失,医生说那是没有办法的,得克服。
“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呢?”顾秀梅故意问丈夫。“男孩就取名普家亮,女孩就取名普家丽。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欢."普子俊抚摸着妻子的手臂温柔的回答。“可是,我感觉到妈妈就不一样。”顾秀梅担心的说:“妈妈可能比较喜欢男孩!”“她?......”普子俊略有所思,“她?......”“你在担心妈妈?”顾秀梅坐起来盯着普子俊的眼睛说:“我警告你!男孩女孩一个样!不要有那种可恶的思想!即使妈妈有,你也要负责做她的工作!”“当然!当然啊!”普子俊生怕老婆生气动了胎气,就一个劲的答应。可是?普子俊的脑海里闪过父亲的影子,父亲是怎样的一个封建思想呢?他在临终前还不忘记嘱托母亲要延续普家的香火!而母亲,那个为了父亲的嘱托放弃自己幸福的母亲,如果妻子生的是女孩,他可以肯定母亲会要求妻子再生一个男孩!可是,妻子是国家工作人员,政策不允许生育第二胎的。忽然,他用力甩了一下脑袋,似乎想要停止某一思想,然后闭上眼睛在心里暗暗祈祷着什么。
宋勇一直住在医院接受化疗,医院又在催缴医药费了,宋仁义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怎么办呢?他找所有的亲戚借了钱,所有的朋友那里借了钱,可这些都只能应付目前的治疗,手术费用还不知道在哪里,他只所以没有向普家提起借钱是因为他还在盼望他那可恶的行径给他带来好运,他甚至思潮起伏,憧憬着有了钱以后的美好未来,可是,一切都没有按照他的想法实行。
“我可以告诉你女儿的下落,但你得遵守我几个条件!”顾秀红一脸严肃地对宋仁义说。
“好的,好的!我一定遵守,莫说几个就是几十个只要能找到她我都答应!”宋仁义竟点头哈腰起来,就像那些没有骨气的下属在上级面前那样。
“你不能要回女儿!”顾秀红的语气是那样的坚定,“你只能说那孩子的血型也许和你病中的孩子相配,求她帮你救儿子!”
“这......”宋仁义有点迟疑。
“不能给人家添任何麻烦!更不要有什么其它的企图,人家含辛茹苦把孩子养大容易吗?”顾秀红仿佛一个法庭上的法官在向可怜的家伙宣告什么,“否则我拒绝告诉你!”
“好吧!好吧!”宋仁义不得不答应,他鸡子啄米一样点着头。
就在顾秀红为了救宋勇把他女儿的下落告诉了他后,他欢欣雀跃的敲响了那户人家的门。可是,怎么敲也没有人前来应门,他就这样不死心的敲了足足有半个小时,直到让那户人家的邻居厌烦起这个陌生人来。“你找艾家的人吗?”
“是的,先生,麻烦您告诉我他们去了哪里?家里似乎没有人?”他的眼睛里闪着希望的光芒。
“人家举家搬迁到南方去了,因为他们的女儿艾丽娜在南方打工,老夫妻为了陪伴女儿就一起去了南方。”
“那,具体地址您知道吗?”宋仁义像落水的孩子想抓住一根稻草那样追问道。
“对不起,不知道!”邻居客气的回答。
“天啦!”宋仁义感觉眼前一片漆黑,他浑身像有一股寒流通过一样颤抖起来,他的眼睛里的光芒立刻暗淡了下来,就像一盏闪着光亮的灯忽然熄灭了那样。
天下起了细雨,地面一会儿就被淋湿了,宋仁义也被淋湿了,他觉得自己非常的疲劳,但他没有停下来,他的内心有着怎样的痛苦在了解他的人看来都是他自己造的孽,但他的内心还是没有放弃寻找女儿下落的决心,哪怕一点蛛丝马迹!他想,为了儿子我一定要去寻找女儿!天色渐渐暗淡下来,他跌跌撞撞的向前走着,直到撞到路边的一棵法国梧桐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