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这个词就等同于激动,爸妈听了也很激动。这将是一次漫长的旅行,几乎直贯南北。爸妈给我准备好大量的食物,苦口婆心的叮嘱悉数奉上。我全副武装,挥师南下,直有一种诸葛亮七擒七纵的豪迈胸襟。经过三天三夜的痛苦折磨,我终于站在了传说中的罗湖口岸近前。这里人多色异,各种造型使我眼花缭乱。我一回头,猛然看见一套白色西服款款而来。我惊恐万分,不禁咬起手指。白色西服越走越近,我感觉呼吸有些困难,强忍着想要的奋力呼叫。突然,一副雪白牙齿龇了出来,那应该是人类的牙齿没错。我定睛观看,原来是个黑人穿着白西服。我的天啊!都怪天太黑了,真是吓死我了。黑人从我的身边走过,我忍不住细细观看:“真黑。”
黑人扭过头:“你才黑呢!”
看着黑人宽阔矫健的背影,我愣怔无语。我感觉自己很好笑,不过确实是第一次亲见黑人,真的比锅底还黑。这使我想起初中时一次可怕的经历:那是一个深冬的早上,我照例起床,准备去班主任老师组织的秘密补课点补课。其时正是天最黑的时候,大街上了无行人,昏暗的街灯也有气无力。忽然,前方出现一个白点儿。那白点儿飘忽不定,忽快忽慢,却是一直向前。我左顾右盼腿脚发软,但却不由自主地继续向前。待那白点儿行到路灯下时,我才发现那原来是我的同学。我忍不住直骂,“大黑天的穿件白衣服,走路还晃晃悠悠的,想吓死人啊”。
天渐渐亮了,我拨通孟主任的电话,听声音孟主任肯定是还没有睡醒,那舌头直打晃:“你坐258路公交车到福滨天桥下车,过马路到双子大厦12楼来。”我顿感不快,这人真够懒的,还不起床。之前那么亲切的样子,把人忽悠来了,连接个站都不能,这人生地不熟的,还得叫我自己过去,真是过分。
我背着一个包,拖着一个箱,开始寻找258路公交车。我走啊走,走啊走……这258到底在哪儿呢?算了,还是问问警察叔叔吧。
警察叔叔随便用手一指:“那。”一听这舌头也打晃,还懒洋洋的,好像也没睡醒。
我一看警察叔叔的指向,又走反了,赶紧调头。此时的北方还是冰天雪地,这里却已经春暖花开,我不由得热汗直冒,狼狈地走向258。这狗娘养的警察,看不起外地人怎么的,真是给窗口丢脸。十几年前不就是个渔村吗,还不如我家那儿呢,牛什么牛。要不是邓爷爷英明,你们能有今天吗?,也不一定,说不定警察叔叔外语说的溜呢。
深圳的车多,像蚂蚁一样,一个跟着一个,奔驰宝马不算稀奇,高楼大厦鳞次栉比、造型奇异,与北方的规矩楼形成鲜明的对比。
来到双子大厦12楼,刚好8点,办公室的门还没开,看样子是早9晚5。不一会儿,一个年轻人来开了门。再不一会儿,一个白净的双下巴中年人走了进来:“你是陆一梦吧,你先坐坐。”孟主任随即走进里间,和几个同事开始谈天说地,我坐在门口深思熟虑。时钟指示九点一刻。
有顷,孟主任喊道:“小陆,你可以出去走走,下午送你去项目部。”
“噢。”我心里一惊,怎么又是项目部,在哪里?不是在深圳吗?还要送我?送多远?一连串的问号踊跃地蹦了出来……
仰望高楼大厦,我感觉到自己的微不足道,怎么也转不出这钢铁围圈。三转两转,我发现一个“皇家后院”小区可以坐坐。这里空气湿润清新,拍打在脸上的微风也无比的温柔,很快使我摆脱了北方式的干燥。这个小区环境优雅,嫩绿的草丘由曲径相连,一条木板桥飞架于人工湖上。湖中的锦鲤悠哉游哉,竟还有一对天鹅在娇羞凫水。周围是三座瘦高的住宅楼,窗、台、空儿、格交相错落,看上去十分的拥挤。可以想象,在这个只有地级市大小的城市里,要摞下千万人口是多么的不易。
小区绿地上,几个闲适贵妇正谈论着这家的珠宝,那牌的跑车,口音则是天南海北。她们的名贵爱犬在到处撒欢儿、结伴嬉戏。我坐在木椅上发呆,幻想这里都属于我……这里10人中有9人是外地来客;8人在工厂做活;7人在四处寻觅;6人白天在饭店打工,晚上在酒吧唱歌;5人想着自己的公司;4人想着自己的股票;3人想着明天该买那块地皮;2人已经踏上星途;1人还在白日做梦。哎!说你呢,别做梦了,赶紧和剩下的一个人一起点滴积累、享受收获吧。
“啊?”我突然被内心的一个声音惊醒,看看时间,该吃午饭了。周围只有那几家饭店,都太贵了。我找到一家超市,居然发现有“可劲造”方便面,但也没有适合我的吃货,我只好再回到快餐店。
“老板,来个鸡肉饭。”现在是中午下班时间,人特多。我无奈地坐着,欣赏他人的吃相,任凭饥肠辘。我的鸡肉饭杳无音信,用餐的人却一个个地走,我的肚子不住地咕噜噜叫。一阵香气飘来,鸡肉饭闪亮上桌:一棵翠绿的油菜盖在上面,下面是五块鸡肉,几块胡萝卜,再下面是白米饭。绿、黄、红、白层叠错落、相映成趣,令我饿意凌人、胃口大开。
我挺着圆滚滚的肚子,慢慢踱进办公室。孟主任劈头盖脸地说:“一会儿我送你去东莞项目部,那的老总和你也是校友,具体的工作由他给你交待。”
啊!这么快就把我给发配了,我的深圳啊。当时怎么不说清楚呢!也罢!东莞也是全国有名的经济活力城市,应该不会比深圳差的太多。
擦黑之时,车停在了一个住宅小区里面,孟主任卸下我和我的行李,坐着舒适的商务车扬长而去。项目部的江总和司机老薛热情接地收了我,将我搬进了项目部。
我放下行李,环顾四周:“这就是咱的项目部办公室?”
江总点点头:“对,应该说是吃、住、办公一体化。”
这是一套两室一大厅的住宅,大厅里又做了一个小间。小间就是我的卧室,也是江总的办公室。江总很没话,老薛也没话,我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啥。三个男人,三个房间,闷在了一套住宅。小区里静的像谷,屋子里冷的像库,我很不自在。躺到弹簧床上,我凝望窗外异乡的月色,还好那月色比屋子温暖……
“嫦娥姐姐,你怎么换形象了,看起来好时尚啊。咦!样子也变了,你整容了吗?”
嫦娥姐姐笑的娇媚:“我是广东嫦娥,你以前见过的是北方嫦娥。”
“嫦娥姐姐,你这衣服老贵了吧,金光闪闪的好刺眼呐。”
“呵呵……”嫦娥姐姐发出一串金铃般的笑声,“我这衣服才8万8,我老有钱了,这里遍地都是钱,你赶快来捡吧。”
“?嫦娥姐姐,不对呀。你不应该说‘我老有钱了’,那是东北人的说法。你应该说‘我相当滴有钱啦――’”
嫦娥姐姐不禁莞尔:“没错啦――我本应该那么说的,可是照顾到你这个土包子,我也只有忍痛随俗啦――相信我,没错的,赶紧来捡钱吧!”
我赶紧低头,四下寻觅:“哪儿呢,哪儿呢?钱,嫦娥姐姐……”
我伸手遮住并不刺眼的阳光,用力晃晃脑袋,原来是一个梦。厨房传来轻微的叮叮当当声,我走出卧室,原来是老薛正在做饭。我赶紧上前帮忙,并端盆拿碗。一切安排妥当,江总正襟落座。早餐主食为粥、蛋黄派,副食有咸菜、青色的腐乳。北方的臭豆腐才是青色的,这青色的腐乳看起来一点儿都不招人爱,不过……吃起来味道还不错。
饭罢,江总欲出行,我请求随行。江总曰:“你不用去了,我给你留点作业,你做一下。”江总留下作业,和老薛一起离开了项目部。
我拿到作业,想哭哭不出来想笑还不太值得,遂半晌不能出言。江总的作业是一篇文章,要用word打印一遍;还有一张图纸,照样用cad画出来。三下五除二,搞定。电脑里面有一些应用软件,没“狗”不能用。于是乎,电脑对我发呆,我对屋子发呆。日近午时,江总和老薛回来了。我恭恭敬敬地交上作业,江总检查的仔细,并频频点头。午饭罢,江总稳坐窗前,绘声绘色地介绍一款应用软件……
“江总,有什么可以给我做的吗?”
“现在没有,你先熟悉熟悉情况吧。对了,今天有人打电话找我吗?”
“没有。”
入夜,江总上网,老薛看电视,我和老薛一起看电视……我眼一闭,开始重复日记般的梦境:一所偌大的房子,三个无聊的男人,一天天地过。没有上班时间,也没有下班时间,更没有明确的休息日。吃喝拉撒和办公画图穿插,睡着醒着,不知道该做什么。唯一的自我时间就是上厕所,上厕所的时候我还要考虑江总再干些什么。
忽然有一天,我实在待得无聊,遂与江总申请出行,江总慷慨特批。我屁颠屁颠地走出幽静的小区,顺路下行,途径一扇紧闭的大铁门。我可以看见,被大铁门与围墙所隔离的那边有一座宿舍楼,宿舍楼的外走廊晾晒着各种衣物。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小工厂无疑,里面尽是被嫦娥姐姐勾引而来的外来务工人员。我突然感觉自己和他们一样。
我走啊走,走啊走,走到自己没有了信心。一路上不见繁华与喧嚣,只有平静与沉默,无疑是郊区没错,或者是被南方人称为镇的地方,但是我又看不到集……
这天早上,江总满面红光,我问其目的,答曰“施工测量。”我遂请求同往,对曰“施工测量无甚意义,可不与前往,我们转瞬即归。”我哑然。二人出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