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糊涂了?我才不糊涂呢。”吴福寿猛吸了一口烟,又是一阵激烈的咳嗽,秀兰赶快过去给他捶背。轻言细语地说:“不要再抽了,抽烟对身体不好。”
“这李家庄被李财成踩在脚下几十年了,别的村修路,建校,接自来水,搞得红红火火,李家庄十行没一行,李财成却年年被评为优秀村支书,奖状,锦旗一大堆,真是天下怪事。丫头,我晓得你的心思,有几个钱,也不要往这方面想,你出钱造福别人,功劳却是他李财成的,你自己倒背了个骂名,有钱就是要自己享受,让那此眼红的人气死,我家里又没个男人,毛毛长大了也不会呆在家,管他们是死是活。”过了好一会,吴福寿才说。
“爹,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总教我和妹妹人穷志不穷,要乐于助人。”
“那是以前,现在世道不同了,拿肉喂狗狗还会向你摇尾巴呢,喂了这些人,当面对你点头哈腰,背后不晓得咒得多难听,象六麻子婆娘,钱过年,六麻子又得了急病,我看着可怜,借给他一千块钱,他当时感激得不得了,可背后却唆使他的崽打毛毛,骂毛毛是野种,这村里一个有良心的,你是不在家不知道。”吴福寿越说越生气,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爹,你不要这么激动,村里人也不是个个这样,十个指头不是一样长,人心也是有好有坏。”秀兰端过一杯茶给吴福寿说。
正在这时,刘淑珍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了,她凌乱的白发被汗水浸得湿湿的贴在额头上,脸上的皱纹干瘪地搭拉着。她进了屋也不理会秀兰父女俩,径直拿个碗到摇井边摇了一碗凉水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下去,这才用衣袖抹了抹嘴,向屋里走去。
“娘,你又锄地去了。现在地这么干,锄了也是白锄。”秀兰一边帮父亲捶背一边对母亲说:“家里也不少那几兜菜吃,你那么辛苦为了什么?”
“我呷我自己种出来的菜心里安稳。”刘淑珍嗡声嗡气地说。
“用我的钱你心里就不安稳么,我是你的女儿啊?”秀兰委屈得眼圈一红,噘着嘴说:“你也同别人一样,认为我的钱来得不干净,你还是我娘呢,自己的亲娘都这样看我,别人就更不用说了。”
刘淑珍低下了头,沉默不语,那微驼的背影却显得更加孤单苍老。
“我的钱也不是全部来得不干净,我也是靠自己的双手赚的钱,为什么我比别人赚多一些钱就要被人家说三道四,难道一辈子穷得抬不起头来被人欺负就好么?”秀兰越说越气,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我,我什么意思,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是个闲不住的人。”看着流泪的秀兰,刘淑珍慌了,那个埋藏在心里二十多年的秘密每时每刻都在撕扯着她的心,让她有口难言。“真是做孽啊!”她在心里悲呼。可谁又能明白她。
“哎,你娘是这样的人,能有什么意思?你不要往心里想,人老了,就是闲不住,她也没几天好活了,你的孝心她是知道的。由着她去吧?”吴福寿打着团圆说:“呷饭呷饭,都一点多了。”
秀兰看了一眼缩在沙发角落显得愈加苍老的母亲,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二十四年了,自己似乎从来就没有了解过娘的心思。她总是那样任劳任怨地日出而做,日落而息,不管是以前家境贫寒为了生存劳作,还是现在因为闲不住劳作。娘老了,也许她是真的闲不住呢,这么一想,她就走过去扶着刘淑珍瘦弱的肩膀说:“娘,去吃饭吧。是我不好,让你生气。”
餐桌上,气氛有点闷,大家都不说话,只有毛毛一会要这,一会要那,一会又打翻了碗筷,弄得小连手忙脚乱的。
“娘,玉兰有没有打过电话回来?”看着一声不吭低头扒饭的母亲,秀兰没话找话。
“有半个多月没打电话了。”刘淑珍头也不抬地说。
“那我们去看看她吧。”
“我晕车,坐一回车要死一回,只怕这一世都去不到她家。”
“那我们坐飞机去。”
“你讲是天上飞的飞机,我怕,太高了,吊在天上,万一出了事连个全尸都收不到,我这把老骨头倒不打紧,只怕连累你们,玉兰要是心里有我,她自己有空就会回来的。”
“娘,看你说的,那么多人坐飞机都没事。要不,你和爹去广州玩几天吧,也去看看世界,毛毛现在反正放暑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