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再也忍耐不住,身子一软坐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她的哭声引来了左邻右舍的乡亲。他们建议等到气味散完天明以后再进。
种小兰悲痛欲绝,哭叫着非进不可。
丁一从乡亲那里借来毛巾,用水浸湿把眼下部蒙了。
小吴说这样不行,下面氧气稀薄,下去会有危险。
本家叔叔从煎饼铺里借来鼓风机,拿浇水的塑料管子套了鼓风机出风口,往地下室吹了一个多小时。
小吴和种小兰商量是不是给公安部门报案。种小兰头脑昏昏,拿不定主意。
丁一说,现在还难以确定下面到底有没有尸体,我下去确定一下,注意保护好现场,确定下面有尸体再报案。停了鼓风机乡亲们都争着去下。
丁一知道乡亲们怕出危险,说,谢谢乡亲们的好意,我和小吴有这方面的安全常识,我们打开手机,小兰打开手机,随时保持联系,如果有意外大家再下去。
种小兰想叫小吴在上面,丁一和小吴坚决不肯,在本家叔叔的劝告下,小兰不再争执。
小吴用手电照着慢慢先下,台阶不是很陡,他刚下了几个台阶,通道突然猛地一亮,他本能地往后一退,在洞口的人也看到了亮光。不一会儿亮光又灭了。乡亲们有人用迷信的说法在那里议论。
丁一跺跺台阶,那亮光又有了。丁一说这是一种自振开关的特殊电灯,人只要走在台阶上灯就不灭,往下还得有手动开关的。
通道的最底部果真有手动开关,打开开关,本来漆黑一团的空间猛地一亮,触目惊心的一幕一下子展现在丁一和小吴面前:两具尸体躺在一个木耩子旁边,膨胀化脓,面目全非,从衣着上看是一男一女,男的是种市长,女的又是谁呢?
尸体烂在一块,死前的姿势像是相拥相抱。两具尸体腐烂的脓液交汇在一起,一直流到地下室的通道口。
丁一再也忍耐不住,干呕了几下,眼泪不禁流出。小吴蹲在地上一会子没站起来。他看了看丁一,眼泪更是凶猛。
丁一忍着心中的剧痛,站起来,这才注意到这间地下室足足有五十多平方米,除了那令人不可思议的木耩子,还有铁锨、铁镐、铁镢、木锨、木耙、木榔头,以及木匠、铁匠、瓦匠等各种各样的旧式农具不下百种,有些已被淘汰,有些还正在用着。
这些东西分类摆放,排列整齐,像是收藏的样子。在这些东西中最为独特的就是那个三条腿的老式木耩子,耩铧子在明亮的灯光下发出耀眼的金光。
丁一近前一看,那耩铧子像是用金子镀过,再往耩斗里一看,却发现里面放着三个存折和一封种市长的亲笔信。一张存折伍百万,一张存折二百万,一张存折五万美金。
小吴走过来和丁一一块看信,只见信中写道:
嚼咸菜啃煎饼,挑灯苦读,山高路又远,十年寒窗苦。
书山论海,踌躇满志,大学四年是我最欢乐的时光。
婚姻失败,而立之年不得志,只因我是一个农民的孩子。
我为官的唯一原则,用事实证明我这个农民的孩子还行。
我爱我的女儿,我为我没能给她一个完整的家而忏悔。
黄金易得知音难求,我对不起深爱我的纯情女孩薛梅。
我要说的话还很多,可我不能再多说,我的时间不多了,安乐死的药力开始发挥作用了,我还是先说说我的死因吧。
我不想死,人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自杀的,除非他是神经病,何况我还有女儿的牵挂,还有许多想干的事情。
一切还得从小兰的妈妈说起。小兰的妈妈到国外以后,被她在舞会上认识的那个混蛋相好出卖了。那个没有人性的家伙用花言巧语把她骗到国外,掠去她的钱财,诱她染上毒瘾,又威逼她卖淫。说起来小兰的妈妈也真可怜,她不人不鬼在国外生活了十几年。当我知道以后,我一个劲地问自己,我有责任吗?我无法从过去的是是非非中找到答案。但作为一个有血性的男人是不能坐视旁观的。
那个没有人性的东西靠女人卖淫犯毒在国外玩不转了,就回来打我的主意。他就是所谓高尔夫球场投资的大骗子魏秃子。狗日的魏秃子把小兰妈妈在国外的一切告诉我的时候,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魏秃子给我小兰妈妈在国外的吸毒卖淫照片,那一刻我痛苦地流泪了。看着眼前的这个混蛋我没说什么,我一动不动,足足有个把钟头大脑一片空白。后来我答应了魏秃子的条件,心里却想好了一个危险而又让我激动不已的计划。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当我用投资招商的条件把小兰的妈妈换来以后,我亲自动手把那个姓魏的给杀了,尸体沉在东坡山下的水库里。现在躺在我身边的女人就是小兰的妈妈,小兰的妈妈涉毒已深,没有毒品她一天也不能活了。他几次要我把她杀死,她说她欠我的太多,她想死在我的手里。她之所以没在国外自杀就是想死在我的手里,死在我的怀里,可我怎么能下得了手呢?目睹她的惨状,我更加坚定了我的杀人计划。当我告知她我把那个姓魏的给杀了,小兰的妈妈笑了,虽然笑得有些不自然,但我还是看到了她回国以后的第一个笑。
木耩子里有三个存折,二百万人民币的存折是我从政以来收受的贿赂,大多是当市长以后在城市建设中人家给的好处,我没拒绝,我也不想拒绝,而且我把它看成我的成功,一个农民的儿子成为一个百万富翁的成功。伍百万的存折是我给魏秃子设的一个圈套,我不说大家也明白了。另外五万美金的存折是小兰的妈妈留给小兰的,是她卖身得来的为小兰偷偷攒下的。
我自杀不仅仅是因为贪了污杀了人,一个主要的原因是我对自己失去了信心。我的身体太不争气,我多年患有脑疾,不知什么原因,回农村老家不疼,一进城里就疼,医生找不清病因胡乱给我下了一个病症――恐城症,也不知世界上有没有这样的病例。最近病情又有所恶化,医生说,脑中的恶性肿瘤有一寸多长了,我活不了几天了。如此看来,我自杀也不怎么亏的,也没什么可遗憾的,唯一遗憾的是对不住我的女儿。
说到这儿结束吧。我感觉安乐死的药性发作了,我的大脑不疼了,而且表现出从来没有的轻松。
我要在没有疼痛的感觉中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