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是个很平常的海滨城市,不是省城,也没有什么名胜可以让人产生些须遐想。总之,这里的人们过着波澜不惊的生活,每天如此,毫无新意。这是一个容易让人产生麻痹的城市,如同一汪死水,没有风的时候如一面镜子,当然,这很夸张,近些年海城发展很快,因为污染已经渗透到每个角落。海水变了色,变了味。每到周末,仍然会聚集众多的居民来看海,闻着稍稍腥臭的海水味,畅想曼妙的夏威夷风情,丝毫不影响他们兴趣激昂唾沫横飞。
几年前,靠着海边修建了广场。最初,市里的设想是要建成全国乃至全亚洲最大的广场,后来由于资金不足不得不把设想与现实结合在一起,要建成全省最大的广场,再后来由于同样的原因迫不得已建成了全市最大的广场,这个设想很快变成了现实。这是海城唯一的广场。这里叫作海城广场。
我在海城读完本科,专业是生物工程,而后顺利地攻读完研究生,顺其自然地进了市里唯一的一家生物研究所。我的家不在这里,自从上大学开始,我就一直待在海城,从未离开过,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也不愿意想是因为什么。我没有了回忆,曾经我把过去写在一本记事本上,后来本子烧掉了,等到我疯狂地想念一个人的时候,我发现没有什么可以供我怀恋,我想我是永远地失去了过去,再也回不去了。
我在海城有很多朋友和同学,然而毕业后大家各奔东西,奔向了一个叫做前程的东西,再也没有回头。某一天,我烧掉了所有带给我回忆的东西,换了手机号码,上网的时候再未登过qq,就这样,我与所有认识的人失去了联系。有一个人除外,那就是我的死党梁宾。对于他,我只能用阴魂不散来形容。我们是高中同学,而后一同来到海城上大学,他进了一所警官学院,与我所在的学校仅几步之遥。毕业后他去了省城,很长时间都没有见面。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出现在我面前,面带怒容地看着我,恨恨地说:“你丫还活着呢?给你打电话打不通,上网也不见,以为你驾鹤西去了呢,我这次是带着黄纸来的!”
我没解释,带着他去了幽梦酒吧,我们喝得酩酊大醉,哭着笑着讲了很多往事,醉了的时候,我是那么的清醒,那些丢失掉的回忆一刹那浮上心头。可惜的是,酒醒之后我再也想不起一丁点。很可惜,也很可喜。我害怕回忆。
第二天,梁宾就匆匆踏上了去省城的火车,他已是省城刑警队的一名出色警员。临走时他严重地警告我一定不要和他断了联系,否则他再见到我的那天就是我的死期。我笑着答应了他。
我每周的周六和周日都会来海城广场,不是欣赏风景,而是经营我的一份小生意。广场建成后,立刻出现了许多大大小小的商铺,因为来这里的人多,所以生意很火暴。在一个旮旯里,有一个叫“来生谷”的小店,我就是小店的老板,周一到周五雇人照看,只有在周六周日我才会来打理。来我店里的人都有些故事,根据他们的描述,我把一张张栩栩如生的脸画在面具上,我知道,这是他们的怀念,那些被怀念的人或者远在他乡,或者已不在人世。看着他们或伤感或喜笑颜开地离去,我面无表情地接过钞票装如黑箱。至今为止,小店没有分文盈利,反倒赔了不少,但是我很享受。研究所里的生活太枯燥,每天面对着死尸,压抑得透不过气来,这小店是我休闲的场所。离开了死尸,却在面具上画着死人的脸庞,这让我多少有些滑稽,但我想不到别的办法消遣。
太阳炙烤着大地,看了看表,已经是上午九点,这时候海城广场里已经聚起很多的人,熙熙攘攘,热闹非凡。我向下拉了拉墨镜,将眼睛全部遮住,小心地从人群旁边移过,即便这样还是引起了很多人的侧目。他们一定很奇怪,这个人怕是精神有问题吧,这么热的天还穿着长长的黑色风衣,头发那么长也不去理发店剪剪,哼,这样打扮的人不是神经病就是艺术家。
我喜欢穿风衣,尤其是黑色的。我知道,在很多人的眼里,黑色很难讨得他们的欢心,黑色是哀悼的颜色,人们常穿黑色衣服参加葬礼。我酷爱绘画,并且敢说有很深的功底,在绘画方面,黑色常用来渲染死亡、恐怖的气氛。经常看汽车越野赛的人都知道,比赛时,黑旗表示车子陷住了。纵使有千百个理由,我还是喜欢黑色,或许我的人生陷住了。人的一生和汽车越野赛有什么区别呢,都有很多很多的规则,该转弯时你一定要转弯,否则你就会撞到南墙上。我以前一直在小心地行驶着,一个不留神,裁判亮起了黑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