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大雪雱雱,道上几无行人,小厮也无心去欣赏这银装素裹的世界,不一会儿就来到一座小镇。这个小镇坐落在燕山南麓,镇边环绕着一条河流,名曰‘雁栖河’,也就因地制宜,取了个名叫‘雁栖镇’。镇里居民不多,因景色怡人,多有城里的豪绅富商在这里置办宅子。
小厮匆匆路过一座富户豪楼,却不想一盆冷水从天而降,不偏不倚恰好浇了他个透心凉。这小厮被淋得双手抱团,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抹拉了半天,抬头正想谩骂。却听见二楼“哎呀”一声娇呼,一个湿着头发的少女从窗户里探出头来,对他喊道:“这位小哥,真是太对不住了,我刚洗完头,头发挡住了眼。外面雪下得这么大,你又被雪糊的跟个雪球似的,我没看见你啊!"
那小厮使劲擤着鼻涕,怒道:“你看我像个雪球,我看你倒像个爬出窗户的披头女鬼!”“你说谁像女鬼!”那少女嗔道:“本来本姑娘想叫你进来烤烤火,换身干衣服,这下免谈了!”说完用手托着下巴颏,依着窗户笑呵呵的看着他。
小厮怔了半晌,啊---啊---了半天“啊切”打了个响嚏,耷拉个脑袋,怏怏的说道:“我的衣服都冻硬了,身子也冻僵了,动也动不了啦!我还有急事,这位姐姐,你快让我进去烤烤火吧,我也不要换什么衣裳了、、、、、、啊切!”那少女呵呵一笑:“小哥你等着,我这就下去给你开门。”说完头一缩,窗户“砰”一声关上了。
小厮在雪地里傻傻地看着那窗户,仿佛这座楼会像那少女一样“砰”的一声,飞走不见了。
眼看着淌在地上的水洼慢慢凝结成了薄冰,楼下漆黑的大门就像亘古以来从未开过似的紧紧关闭。除了“呜--呜--”的风声,四下一片静谧。小厮跺着脚,不时用冻得通红的手抹拉着脸上的冰碴,雪花没头没脑的扑打在他脸上。就当他绝望的快要放弃的时候,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一个绿衫少女头上裹着毛巾,冲着他连连招手:“快过来。刘嬷嬷在厅里正给你生火呢,赶紧进来暖和暖和。”小厮“哎、哎”的答应着,趋步随少女穿过一个小庭院,进了中厅。
一个老妪弯腰在炉里生着炭火,火势见旺,已燃烧了起来。少女搬了两个矮杌放在炉子边,对那老妪说道:“刘嬷嬷,再麻烦你去找身我爹爹换洗下来的衣服,一会儿给这位小哥换上。先让他烤烤火,要是冻坏了他,我的罪过可就大了,烧几百株香我看都还不清呢。”小厮忙道:“不用了婆婆,我暖暖身子就行,不敢劳累婆婆。”刘嬷嬷连说:“不妨事,不妨事。”转身进了内屋。
少女指了指矮杌,说道:“坐吧”。看着小厮坐下,矮身坐在了小厮的旁边。一边用手扶着头上的毛巾,一边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他。只见他脸色青一块白一块,头发眉毛上的冰碴还未消融,高耸的鼻子冻得通红,如同坏掉的胡萝卜,不停的流着清汤鼻涕。他一边烤着炭火,一边无奈的用袖口擦拭着不断四溢的清涕,可怜衣袖被冻得硬梆梆的,擦一次就硌得他龇牙咧嘴。少女眨了眨眼,犹豫了一会儿,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红色的香绫汗巾,伸手递给小厮,说道:“别用袖子擦了,多脏,用这个吧。”小厮迟疑的接过了香绫汗巾,有点不好意思地看了看绿衫少女,说道:“太谢谢你了哦,回头我一定好好把它洗干净,再还你。”那少女嘻嘻一笑道:“谁要你还,你呀,就是用尽了雁栖河所有的河水,也洗不干净啦。因为你的鼻涕太多了,嘻嘻。”那小厮铁青的脸飞快地转换成了绛紫色,挠了挠头,讪讪的说道:“那你等我挣了钱,再去城里给你买块新的吧。不过,你得多等些时日,我的薪水很微薄的、、、、、、”少女呆呆的看了他一会儿,摇了摇头道:“你能有这份心就行了,这个嘛,就送你了,不用还了。”说完脸一红,顾左右而言其他的说道:“现在暖和点了吗?还冷么?”“好多了,谢谢姐姐的手帕。你看,鼻涕也不流了。”小厮说着对着那少女粲然一笑,然后把手帕仔细叠好,郑而重之的收在怀里。
少女用毛巾使劲擦了擦头,甩了一甩乌黑的长发,瞥了小厮一眼说道:“别傻呆呆的看我,我散着头发的样子还从未被外人看过呢!”那小厮一怔,有些慌乱的赶紧扭过了身子,说道:“这有什么好看的,我们村有个疯癫的傻姑,人傻不说,还成天的散着个头发,在村里跑来跑去。边跑还边喊:‘我是天上的仙女!我是天上的仙女!’”
“呸!你这没良心的小坏蛋,看我还睬你不睬!”少女恚怒的扭过了头不去理他。小厮呵呵笑道:“我以前成天听她喊什么仙女仙子的,那会相信世上真有仙女。可到了后来我才知道,这世界上还真有仙女,不过她没在天上,而是在地上。今天就让我碰着个。”少女听他说的认真,奇道:“哦?你什么时候见到的?在哪里看见的?”小厮说道:“嗯,就在刚才,仙子还把天上的银河浇了我一头呢,要不然,我哪里有这福气,能在这么大的屋子里和这么漂亮的姐姐一同烤火。”看他说的煞有其事的样子,少女不禁哧哧笑了起来。又扭过来身子双手抱着膝,头侧枕在膝盖上,看着他说道:“既然你这么说,那么本仙子就恕了你的罪。你也不用使劲拧着身子啦,扭过来吧。”
小厮偷偷转过了头看了她一眼。只见红红的炉火照映下,少女秀发斜披垂地,一身绿衣如春葱初露。肌肤白皙似雪,一双乌黑明亮的双眸波光流动,脸上似嗔非嗔,似笑非笑,也正在看着他。
小厮心里“轰”的一声鸣响,只感到脸上如火烧一般滚烫。像是炉里全部的焦炭一下子倾倒在他身上,浑身热燥不堪,鼻尖上渗出了一层又一层细汗。低头忽然看见自己身上洗得发白的裋衣,顿时感到自渐行秽,低了头不敢再去看她。霎时间四下一片宁静,只有火花偶尔爆裂发出的“噼啪”声,和屋外窸窸蔌蔌的落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