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言十六年,注定是一个多事之秋,朝堂上的百官还没有从多一个皇子多一份选择的犹豫中有所觉醒,那些原本支持着皇后的人,却一下子失却了主心骨,甚至是那些原本支持着太后的人,都变得犹豫不决,他们害怕了,害怕帝王的后一个目标就是太后,毕竟,当今的太后并非皇上的亲母。
宦官的力量随着太后的不问政事变得不再活跃,不能说他们的力量被削减了,只能说这份力量由台面上,被移至到了台面下。
太后一系的陶家,原本处处打压着苏家,可到了这一刻,全部陶家的人,变得异常的安静,没有落井下石,没有乘机招揽、培植自己派系的人马,甚至不愿对苏家的异变给予任何的说法。今时的陶家,过分的安分,安分到让人几乎要怀疑那是不是还是那个昔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陶家。
是的,陶家很安分,原本身处于军机要职的陶家人马,居然个个都称病不出家门,甚至写了奏折,认为自己身体不好,不堪担此重要之职,要求告老还乡,哪怕是年轻的一辈,也以年纪尚轻,资历尚浅,做事多有偏颇为由,要求退居二线好好学习一番。觞帝接手了他们所有人的请求,只是告老还乡是不可能的,毕竟这些人,觞帝并不放心他们流落民间。所以官依旧是官,并且是升官,而不是贬官,只是职位上来说,多半是一些闲职,没有任何实际的权利,充其量不过是留在京都,安享晚年而已。
于是从天朝庆典的第五天,一直到第七天,短短三天,整个觞朝的上层建筑就经历了一次谓为可观的大换血。朝堂上,人人自危。若说真有谁得利的,也只能是觞帝和太子,因为一批年轻的,他们亲手培养的势力,开始慢慢地渗透入了管理的高层。只是有一点,落红自始至终都觉着有些想不明白,那就是在这次事件中,本应该被觞帝借口“彻查”而应该大受打击的苏家却没有因此而消失在觞朝的朝届上,甚至没有太严重的损失,按着摆在台面上的话来说,那就是廷尉调查上来的结果――此事与苏家本家无关,不应追究其责。至于那个一会儿被众人围着贺喜,一会儿被众人围着说节哀顺变的湘妃母家,那倒是真的宠辱不惊,该干嘛的,还是干嘛,该是无权的文职人员还是无权的文职人员,仿佛朝堂上的风云与他们毫不相关。
可是……为什么?觞帝为什么不乘机打压苏家,借由此削弱废太子的势力,毕竟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若非觞帝授意保他们苏家,廷尉应该没那个胆子出这样的结果。至于湘妃的母家,哪怕因为没了龙种而不能有太过丰厚的赐赏,但为表关心,也该有所变动才是。怎么连湘妃也没有任何的改变?病好了就回蓉苑,安心静养,虽不是冷宫,可觞帝却自始至终都不曾来看过受伤最深的湘妃,不,更确切的来说,自打湘妃出了冷宫,觞帝并没有来见过她。为什么?为什么?
落红坐在自己的听雨轩的凉亭中,披着厚厚的袍子,一手拿着暖炉,一手拿着书,却是对着屋檐发着呆,有太多个为什么将落红困扰住了,虽说他并不是一个喜欢钻牛角尖的人,但是,直觉总是在告诉他,眼前的这一切至关重要,眼前的这一切关系着以后的一切时局变化,可为什么一切的事情都透着一种古怪呢?
“祈雪?”落红放下手中自始至终都不曾看过一眼的书,对着一直伺候在自己身侧的祈雪问道,“知道皇后娘娘眼下在哪吗?”
“姑娘!苏皇后不再是皇后了,姑娘在人前,可千万也叫不得皇后娘娘了。”祈雪放下手中拿着的水壶,坐在落红的面前,叮嘱道。
落红微微一愣,看向祈雪,一样稚嫩未脱的脸庞,却在她未曾察觉之时悄悄地改变了,眼前的祈雪已经没了初次见面时的单纯与羞涩,而有的却是沉稳而干练,如同旧日里的素问一般,她也长大了吗?学会了伪装,不再真实?落红看着祈雪却想到了那个努力成长着的湘妃。
“姑娘这么看我,可是觉着祈雪变得世故与不近人情了?”祈雪看着落红,无比认真。
“……”落红沉默地看着她,不知如何言语,是的,在落红眼里祈雪变了,变得世故,不再需要她的处处指点,只是短短三天就可以有那么大的改变吗?还是这,才是那个真正的祈雪?落红在心里悄悄地设下了一道围栏,将祈雪排斥在她的心门之外。她向来如此,一觉着危险,就会提前设下围栏,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心,受到任何人的伤害。
祈雪,伺候她之前就已经入宫三年,一个入宫三年的人,真的会是天真的人吗?在这一刻落红有些悲哀地反思着。还有那首佳人曲的意外流出,真的不是祈雪所为吗?可不是祈雪,又是谁呢?也许当初的她并不是不了解,只是因为祈雪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让她想到了她的孩子,所以固执地漠视了一切的奇怪之处,可眼下的处境,似乎不得不多想想祈雪的背后又是谁的阴谋了,该想想了。
“姑娘,身在宫中,万事皆得小心,眼下宫里风云陡变,祈雪,只是不想姑娘出事而已!”祈雪以为落红只是不满她的世故和无情,依旧解释道。
“祈雪,皇后娘娘眼下是否在冷宫?”落红依旧固执地问道,也许这就是落红,没有勇气当面拆穿和斥责,却总是用自己的方式发泄着自己的不满。
祈雪看上落红固执的眼,微微一叹:“姑娘,苏皇后眼下正在竹园,皇上下旨,那儿,是苏皇后将来要生活的冷宫!”
落红微微点头,轻声吩咐道:“给我准备些吃食,我要去看皇后娘娘!”
祈雪一听,才想反对,见落红已然又拿起了书,知道反对也无济于事,便也只能应声退下,一时之间,整个听雨轩静的几乎没有人气。
高高的围墙遮敝了园外的人对园子的窥探,唯有几抹出墙的绿意,稍稍点缀了这带着些许斑驳色彩的灰暗围墙,纤瘦而富骨感的竹园二字被高高悬挂在宫门上,让人抬头就能明白,这里就是幽禁着这觞朝前皇后的冷宫。
落红没有带祈雪过来,在她为自己去准备那些吃食的时候,落红便也离开听雨轩来这竹园了,她不知道她为什么如此迫切,但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只有见了这苏皇后,她才能解开心中所有的疑问。
和守门的侍卫打过招呼,他们便推了门,将落红放了进去。落红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入这冷宫,还是觞帝有过什么特意的指示,总之,她进来了。第一次进了所谓的冷宫。
竹园很清雅,推门而入看到的就是无数的竹子,只是眼下才初春,竹子的颜色虽依旧是绿的,但也有些发沉。
一片竹林的一边就是一条静静流淌着的溪水,很窄,有点像以前看到过的那些古镇屋舍前的水,多是用来防火的,这倒是整个皇宫中都有的布局,溪水是自觞都东市的港口引入的,窄窄地流淌在殿与殿之间,而后会聚成池塘,也算得上是活水,夏天不用担心发臭,却也没什么稀奇之处。
落红沿着溪边的石子路绕开秘密的竹林,才算是真正到了竹园,园子很静,不见人影走动,想想也难怪了,毕竟是冷宫,哪怕里面住着的是曾经贵为一国之后的女人,也不会让冷宫成了闹市。
在转开,向里走,落红便看到了昔日的那个苏皇后。她只静静地站着,长发没有被复杂的宫饰绾起,只披散着,一身朴素的棉布白衣,令她整个人看起来都格外的苍白与瘦弱。落红走近她,将手中拿着的东西放置在一边的石桌上,却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来这里。或者她是知道的,知道自己的到来是为着满心的疑问,所不知道的只是如何将疑问说出口。
“红儿?”苏皇后朝着落红淡淡的一笑,极淡,不似往日里带着虚伪面具的笑容,也不似那日在她祗安宫时的傲慢与清高,那笑容,仅仅是笑容,不带任何色彩。
“娘娘!”落红微微福了福,却并没有行大礼。
“亏得你还愿意叫我一声娘娘!”苏皇后走到落红跟前,将落红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才走到一边的躺椅上,缓缓的靠下,久久,才说道,“坐吧,我知道你为什么而来。”
落红听着苏皇后的话,并不惊讶,因为从她看到苏皇后的那一刻就明白,这苏皇后已然等她许久,只是心中还是有些疑问,她为什么要等自己,难道仅仅是单纯的为了解开自己心中的疑惑吗?
“湘妃……怎么样了?”苏皇后犹豫了一下,问道。
“胎儿不保,但是湘妃娘娘已然没有什么大碍了,太医说,娘娘还年轻,以后还是能怀龙子的。”顿了顿,正在思量该不该继续说下去,苏皇后却接着她的话说了。
“再怀上龙子?呵呵,恐怕是没机会了……”长长一叹,又问道,“湘妃还在蓉苑吧!”
“是的,皇上将蓉苑赐给了湘妃娘娘,让娘娘呆在蓉苑里好好将养。”落红如实回禀道。
“皇上没有去看过湘妃吧!”苏皇后仿佛将一切都看透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