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如果之前她并不能很好理解这句话的含意的话,那么现在她的确正在身体力行。
继失算于太子妃和苏寥给她下了一剂绝对致死的猛药之后,她再度失算于自己已然衰微的体质。
既然这牢里有了那么大的响动,既然这觞朝的大皇子,觞帝急于铲除的太子登基道路上的绝对障碍――李尔冬已然现身于牢房,并且还有了“致伤”庶母这样绝对光明正大的罪责,那么觞帝也就不得不再次出现了,即使他急于想要将她忘却,即使他极度冷处理期望朝堂上的文武百官不要将视线转嫁在她的身上,可如今,似乎一切都超脱了觞帝的控制。已然渐渐消退了热度的帝妃叛国之事居然又是甚嚣尘上了,而且……案情似乎又有了新的进展。而面对如此关键的时刻,她自然也就不能离开这死牢了。虽然知道紫式隐绝对可以让她来无踪去无影,但是,她并不想冒这个风险。何况这死牢虽是暗无天日,可倒也算干净,不至于让她病死其中,何况她的身体虽不强壮,但也不是林妹妹一般的病秧子。所以,她执意留在了死牢中。可惜……她似乎漏算了一件事情。她虽体质不错,但眼下的她似乎中毒不浅,虽因为紫式隐的存在不致于要了她的命,可这身子骨受的罪可不见得会浅。于是,一夜的死牢生活,一夜的冷汗,虽有紫式隐这样温暖的怀抱,她依旧因为汗湿的衣裳和着春日夜晚的冷冽给冻病了。感冒不是大不了的毛病,但若是到了一个医学不发达的地方,转了什么肺炎,那基本上也是会死人的!
昏昏沉沉的几日,脑子虽是不太清楚,但坚强的意志硬是没有让自己昏厥过去。所以,几日里发生的事情,虽不及细想,但却也是极端清楚的。
首先,觞帝来了死牢见她。看着她一副人不人,鬼不鬼,马上要见阎王的样子,便是迅速招来太医,并且将她移回了听雨轩。
这病并不好受,但至少她的牢狱之灾算是结束了,而且这场病的附带效果还算不错,因为觞帝不及彻查,却是先将大皇子李尔冬给软禁了。虽是软禁,却也是在皇宫的院落,至少是和苏家隔离开了。也好,这样,虽是苦了堂堂的大皇子,可却是为她的病愈争取到了一些不少的时间了,至少,她可以安安心心的将病给养好。
冷冽的气流突然从足底窜出,冰寒的气流转过全身,按着武学的人说来该是走了一个周天,直到将她温热的身子全部变回冰冷,却又消失不见了。呵呵,冰玄凝霜的毒果然是可怕呢。虽是剧毒到可以要人性命的毒,但它的闻名却绝对不及鹤顶红这样一击毙命的剧毒。它的闻名不是它的毒性,而是它一旦潜伏后可能带来的痛苦。剧毒,无非是要人性命,哪怕是鹤顶红这样的剧毒,若是遇上了真正的高手,只要发现及时,也并非是要人命的毒。而这冰玄凝霜,一旦发觉无法要人性命,便会立刻转嫁潜藏于七经八脉之中,不会要人命,但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降临的寒冷以及疼痛,也的确够恶毒的了。只是冰玄凝霜下毒手法复杂,所以成功倒也不多。没想到她却这么幸运得到了这么大个礼物。纵有紫式隐又如何?保下了她的性命,却无法免除她的痛苦。想来太子妃要得就是这样的结果吧。真是太小看这太子妃了。居然是这么谨慎小心的人,连着她身边可能隐藏着高手都算计在内了。连为她用什么毒都精心挑选。着冰玄凝霜的毒,可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
“咳咳……”半是咳嗽,半是支起身子,将养了近半月了,这感冒倒是好得差不多了,咳这余毒,要清除恐怕还要拖上不少的时间了。
“娘娘,三皇子殿下有事找您!”一个约莫二十岁左右的女子从外面走进来,恭恭敬敬地立于远端回禀道。
“尔笙哥哥?”落红微微一愣,继而想起来觞帝似乎和她说过,李尔笙回皇宫了,“素问,请尔嘉哥哥进来吧!”
一边照应着的素问微微皱眉,上前整理了一下落红覆盖的被子,又为她拉了一件小袄套上,才走了出去。
落红微微苦笑,这都快到四月末了,她居然还冷得要穿小袄,看来这次真如紫式隐说得,太任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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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未相见的朋友,哪怕曾经再亲密,再见面时总会有些疏离。她与李尔笙是兄妹,亦是知己。许多事,哪怕她瞒尽天下人,她也从不瞒他。她以为,自己和他处在一种最适合的距离,不会太亲密而丧失了彼此的自我,也不会太遥远,远到我们彼此无法触及,可再见面的时候,那似是熟悉又多了陌生的感觉,令她不禁有些彷徨。为什么突然之间离得如此遥远?是他变了,还是自己变了?是他离开了她,还是自己离开了他?突然之间发觉,似乎许久许久不曾再记忆前世的种种,曾经以为痛入心扉的骨刺也已然悄悄的消融。肖墨,这个她曾经不敢去想的名字,如今看来也不过是名字而已。是因为已经和过去彻底告别?还是如鲁迅先生笔下的人物一般开始变得麻木不仁?不是不再痛,而是失去了痛觉?!
李尔笙,温良,淡漠,疏离的觞朝三皇子,为什么如今看来更多了一丝迷蒙的色彩?仿佛是高端的云雾,可见而无法触及。圣山的香火,到底是焚烧了他的情感,还是焚烧了年少时的记忆?似乎一切都没了答案……
“尔笙哥哥……”
“为什么?”轻轻的声音,却是逃不开的质问语气,甚至来不及听她的问候,就将质问脱口而出。这是尔笙哥哥吗?那个不需要任何理由给予她无限信任的李尔笙?!
落红轻轻一笑,企图将他的质问忽略过去:“尔笙哥哥什么时候回来的?还要回去吗?”
“纳兰落红,为什么?”他的语气冰冷,佛门净地两年的修行并不能让他抛却世俗的情感,哪怕眼前他多么力持镇静,可语气中的愤怒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掩饰的。
“为什么?”落红侧过头,淡淡一笑,问道,“什么为什么?”
“你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李尔笙沉重的语气中,透露出浓浓的痛心,“你答应过你不会让觞朝的百姓惹来灾难,你不会让大哥和太子两厢相残,你会让所有人都平平安安!”
“是吗?”落红看着他,拉开一抹嘲讽的微笑,“那又怎么样?”
“那又怎么样?”李尔笙猛地站起上前一步走到落红的面前,“你答应过我的,可现在你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落红下意识地往床的内侧缩了缩,不,这样的李尔笙对她来说太过陌生,也太过危险。
“你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吗?”李尔笙常常一笑,“卖国通敌,给百姓带来莫大的灾难,眼下易辽正在大举进攻我觞朝,你的父亲,纳兰明镜正在带领他的部下,苦苦支撑和守卫着边关。”顿了顿又说道,“我一直以为会背弃觞朝百姓的人居然在为保护觞朝的百姓浴血奋战,而我一直以为值得信赖的人,居然在我的背后捅了我一刀,老天爷,你这是在嘲笑我吗?”
“你是这么看我的吗?”落红惨然一笑,“不过也好,至少你看清了父亲,他虽不能忠于你李家,但至少能够忠于生养他的觞朝百姓,若是今后政权落到了他的手里,你也可以放心了!”
“那你呢?”李尔笙看着落红,“你又忠于谁?那个曾经虏了你去燕云的易辽国主吗?”
“他?”落红不怒反笑,“他配吗?”那个杀尽燕云叶家众多子嗣的易辽国主配吗?
“好,好,好!我不来和你讨论国家大事,太复杂的朝堂阴谋本就不是我一介云游在佛寺的皇子可以过问的!那大哥呢?你说过要保他的,为什么眼下又活活地将他推入最危险的深渊?”
“我做了什么了?”落红冷冷地问道。
“若不是因为你,大哥会被父王软禁?”
“只不过是软禁而已,若他日大皇子被打入大牢,你是否就要杀我了?”落红抬眼看着他,为他对自己的不信任而失望。
“我不会让大哥有事的!这是我答应过宛妃(补充一下,可能大家已经忘记了,宛妃就是大皇子的母妃,大皇子的母妃就是被觞帝杀尽了母家所有人的那个妃子)的事情,我不是你,可以如此轻易的背弃诺言。”说罢,不再犹豫,转身就要离去。
“你就一点都不信我了?”眼见着李尔笙的离去,落红轻轻地问道。
“你又凭什么让我相信?”
“凭你从小对我的认识呢?”落红看着李尔笙始终不愿意转身的背影,心中泛着点点的酸涩。
“两年,你为红妃两年,你我虽不曾通信见面,可我的地方却从不缺少你的信息,无论是来自觞朝还是来自易辽、大姚,甚至是西幽。两年里你变得太多太多,你渐渐崭露了你的风华,崭露了你的才学,也崭露了你在权势面前的手段。无论是环境造就了你今日的改变,还是你终于成长成熟,两年来你我的空白,令我已经很难再相信你什么……”
是吗?道听途说的谣言就这么轻易地粉碎了李尔笙对她的信任。原来,皇家的信任脆弱不堪的话是真的。
落红轻轻的笑着,笑着,却无法控制泪水的溢出,亦无法控制无尽的伤痛将她没顶。无论她如何的微笑,可笑意却始终无法触及她的眼底。
“娘娘还有何吩咐吗?若没有,儿臣告退了!”未转身,可声音却已然冰冷。
“儿臣?”落红看着那个冷硬的背影,不免一笑,哪怕泪水无法控制的滴落,也无法控制心中不住的嘲讽,“李尔笙,若不想你大哥死,若你还信我半分,这事,你最好不要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