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明月当空。
宽大洁白的特护病房内,一个清秀羸弱的男孩紧闭着双眸,静静的躺在干净的薄被之下,从他微微皱起的眉头,嘴角微启间不时溢出轻轻的“不要”,可以看出,他此刻虽然处于熟睡之中,但内心并不安稳,也许正在做着什么可怕的噩梦。
床沿边上,一个女孩枕着手臂趴伏在男孩一侧,乌黑亮丽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披散了开来,令人看不清她的面容,也许是累了,男孩的梦呓并没能把她吵醒。
夜,悄悄的流逝,也许长久的趴伏姿势使得她不是十分舒服,女孩睁开朦胧的睡眼深望了一眼男孩,头发随着她的微小动作而散在了一边,露出了半张雪白娇俏的脸盘。
“奕哥哥……”看到男孩熟睡之中还犹自皱眉,眼角更是有着一道浅浅的泪痕,女孩心疼的伸出小手,轻轻的替他拭去,心中也是伤感不已。
呆呆的盯着男孩好看的面盘直视良久,实在忍受不了睡魔的侵扰,女孩张着小嘴轻“呵”了一声,便换了一下脑袋,接着又沉沉睡去。
圆如磨盘的月亮依然高悬于漫天星斗的夜空,就在女孩面向窗户闭眼的一霎那,她却没有注意到遥远的天际一道宛若银链的光带仿佛是从月中分离,迅疾的向着房间飘来,而不但是她,就是兴华市众多晚归的居民都没有那个去特别关注,毕竟光带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从天际划过只会让人以为是一颗流星而已。
也许一秒,也许没有时间,光带彷如划破空间般接近了房间外面,没有哪怕一点儿的声响、也没有在窗户上留下任何痕迹,光带穿了进来。
房间内霎时微光一闪,那道光带毫不停留的射向了房内兀自全然不知的男孩额头,陡然消失不见,男孩的脸孔也随着光带的进入而突然扭曲,仿佛正承受着巨大的痛楚,他脸色突红突白,嘴角大张,但并没有发出任何响动,一切,都在无声的改变着。
过不多久,男孩终于平静下来,月色依旧,清幽的光华的透过厚实的玻璃窗户荡漾在房内,结合着刚才诡异的一幕,一切都显得有些朦胧飘渺的味道。
……
“兀那小贼,竟敢坏我成仙大业!”
第二天清晨时分,空幽寂静的特护病房内突然响起一声胆肝具裂的爆喝,正在沉睡当中的少女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吼惊得跳了起来,她满面仓皇,脸色苍白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显然被吓得不轻。
不过随后,在看到身前床上的少年双手抱头的坐将了起来,所有的惊吓顿时化作满腔的惊喜,扑上前去,喜气的叫道:“奕哥哥,你终于醒了!”
悦耳彷如莺啼的叫唤惊醒了混杂中的小奕,一时之间,他只觉脑海之中充斥着许多他不理解的信息与记忆,仿佛前世的情景,今世的体验却又清晰异常,混乱不堪,脑袋疼痛欲裂,他不由双手紧紧抓扯自己得头发,原本埋在腋下的脸盘更是毫无血色。
“奕哥哥,你……你怎么了?那里不舒服吗?”少女见他如此,以为自己的“奕哥哥”身体出了毛病,焦急的问了一句过后,便慌张的要出门找医生:“我……我去叫医生来给你看看。”
“呼哧、呼哧……”的急速啜吸了几口清晨凉爽的空气,小奕从脑中杂乱的信息里回过神来,勉强的叫住了少女,:“我没事,不用麻烦了。”而此时,他全身已被汗水打湿。
心下虽然奇怪脑中好像多了什么东西,但他此刻虚脱无力,也没精力去细细思量,抬起头来,奇怪的向少女问道:“艾凌,我这是怎么?”
经此一问,被称作“艾凌”的少女幽幽一叹,原本见小奕苏醒的喜悦消失不见,转而满面黯然,她复又坐回床边,明亮的大眼已是泪珠翻滚:“那天你在见到沈叔叔的遗体后,因承受不住打击便突然晕倒了。”
“那天?我昏迷几天了?”不知怎么,在艾凌提及“遗体”时,沈奕并没有如她所预料的那样,像当天一样伤心如斯的泪流不止,他只是问了这句话后便颓然倒回床面,闭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两天了,刘叔叔期间也来看过你几次,但你一直没醒。”艾凌满面着紧,沈奕当时突然倒地,又只有她一人在场,显然被吓得不轻。
此时见他闭目不语,她还以为少年没能从变故摆脱悲伤,丧父之痛她也感同身受,便努力遏制住泪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般徒增伤感,轻声劝道:“哥,沈叔叔去世大家都很难过,你身体本来从小就不好,你可不要太伤心了,免得落下什么病患。”
“艾凌,你放心吧,我能想得通。而且事实即已发生,难过又有什么用?”沈奕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闭着眼开口道,语气十分的坦然,似乎已经走出了丧父之痛的莫大阴影。
“哥,你真的没事?”艾凌疑惑的皱眉紧盯着少年,语气有些不大相信,当时突闻噩耗,她亲眼见他伤心欲绝的模样,怎么昏睡几天,醒来过后却又如同没事人一样了?
“难道哥哥真的想通了?还是故意掩饰不想让我担心?”少女暗自揣揣,不由细细观察起沈奕脸色来,以期能看出什么。
“我能明白,你不用担心我的。”过了两三分钟,沈奕这才睁开眼来,虽然面上还是难掩悲戚之色,但眼中却出现了从未有过的坚毅,在艾凌看来面前的少年好像自昏迷醒来过后突然变了个人一般,与以往自己朝夕相处的“哥哥”大不相同,但具体哪里不同,她却是说不上来。
沈奕突然微微侧头,定定的看着少女,坚毅的目光终于慢慢转为柔和,思绪却有些不受控制。
这个少女虽然口口声声称呼他为“哥哥”,但他们却只是名义上的兄妹,并无任何血缘关系。
几年前,因为一次车祸事故,艾凌的父母双亲纷纷不幸遇难,这对于当时只有十岁出头的少女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断绝生望的噩耗,而她的父亲因为与沈奕的父亲自小一起在孤儿院长大,而后又一起被征兆入伍服役,退伍安排工作又都是一个警局,所以综合种种因素,在艾凌双亲遇难、孤苦无依之时,身为其父、彷如亲兄弟一般的沈父便毅然将她接到自己家里代为抚养。
虽然家里并不富裕,但沈奕并没有任何意见,毕竟父辈交好,两家又相隔不远,同住政府大楼,与艾凌从小便一起玩耍,也可说是名副其实的青梅竹马,而他从小便不知母亲为何物,从此家里多出一人与他为伴,他也乐意平白得来一个妹妹。
虽然家里仅凭父亲一个月的俸禄过得有些吃紧,但他懂事后,每逢学校大假便出去做些力所能及的小工减轻负担,况且他对艾凌遭遇也是心生同情,于是倍多关怀,几年下来,一家子倒也其乐融融,相安无事。
只是时过境迁,几年前少女痛失双亲的苦楚如今落到沈奕身上,他才方知这需要多大的毅力才能承受,要不是他自知家里落在父亲的担子过重,过早的接触社会,心智相对来说成熟稳重了不少,这时说不定还处于消沉状态。
不过现在清醒过来,他心里也暗自奇怪,虽然当时父亲遇难的消息来得突然,自己没有任何准备而经受不住打击突然晕厥,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能坦然面对父亲的死讯,而且这一觉醒来自己怎么有种“世上之事、莫过于此。”的荒唐念头,难道跟脑中突然多出的东西有关?而且自己怎么会在醒来过后脑中就平白无故的多了许多记忆?
“看来处理完爸爸的后事得找个时间好好梳理一下脑子了。”少年心念转动,暗自打定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