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艾凌,关于爸爸的后事如何,沈叔叔有什么安排?”
心中思量既定,沈奕坐直了身子,神色已然恢复到了往日的从容。
他问此话也并无道理,一则沈父身为人民警察、国家亲自任命的公务员,此次因公殉职,再怎么说国家也会有其后事的安排以及家属的安置,而这担子自然而然的就落在沈父的直属上司、刘局头上,该由他来操办了。
艾凌见自己的哥哥这么快便神色如常、从容镇定了下来,虽然心中惊讶他的意志,但也不好再提及伤心事,此时见他这么问到,也许受到了少年坚定的感染,便也很快抛开心中顾虑与伤感,接着答道:“这些你倒不用操心,昨天刘叔叔已经办理妥当,沈叔叔也已经火化,就安葬在公墓。”
“是这样啊……”沈奕面露沮丧,身为人子,却不能送自己父亲最后一程,不得不说是他的悲哀,但同时又有些气愤,刘局自作主张,不待他苏醒便将安葬事宜办完,让他连最起码的送孝都没能做到。
“哥,你别这样,刘叔叔说了,现在七月天热,虽然遗体有冻库保存,但久了始终不好,还是尽早让沈叔叔入土为安的好,也显示对沈叔叔的尊重。”
艾凌见他脸色不对,知道他心中难免为此事芥蒂,不免伸手拉了拉少年袖口,颇有妹妹对哥哥的撒娇之意:“哥,人家刘叔叔又不是故意这样,他还不是担心你醒来见了过后又伤心,才没有等你就办了,刘叔叔也是一片好心,为你着想。”
“嗯,我知道的了。”沈奕并不是愚蠢之人,虽然在他心中孝字为先,但刘局的一番作为确实是为他着想,人家的好意他虽然不敢领受,但也并不排斥。
“那爸爸安葬在那个公墓?”
问了一句,沈奕便想起身,幸好他只是因为身体虚弱,面对突如其来的噩耗一时接受不了而暂时休克,身体倒也没有其它什么毛病,只是静养几日,又因为家中无长辈照顾,只好由组装的“妹妹”代劳,考虑到男女之别,所以并没有换上病服,也省去了换衣的尴尬。
不过少女显然对他的身体状况颇多担忧,见他起身,连忙将他扶住,嘴里也直嗔道:“哥,你身体太差,医生说最好静养几日。”
“没事的,我自己的身体我还不清楚吗?”兀自挣扎几次,想摆脱少女的按捺,却未见寸功,沈奕无奈,唯有苦笑以对,他这副身子板也确实弱的可以,竟然比自己小两岁的“妹妹”力气都比不过,还真是失败至极。
此种状况他也无法,也无力去改变,本来他从小就孱弱,大病不来、小病不断,家中虽不富裕,但在父亲咬牙之下也到医院检查过几次,但医院也无法得出到底是何原因,只道体质虚弱,虽然自八岁起每天清晨就跟随父亲练习军中格斗,以此期望能见成效,但多年坚持不懈的锻炼下来,身手眼力倒是练就得非比常人,身子却还是没见任何起色。
“但医生的话也终归是对的,况且,现在暑假,你又没什么事。”艾凌坚持,硬是将他按回了原位。
“可我还要去拜祭爸爸,再说了,我身体真的没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
沈奕大急,他心中的真正顾虑倒是不好说出,那便是在医院的一切费用谁来捡底?要知道现在的医院各项费用都贵得吓人,普通的感冒咳嗽稍一入房输液少说都得数百,更别说他现在住的地方看起来还是高级的病房了,父亲一走,他两现在又都是学生,没有了收入来源,连温饱都是一大难题,还白白浪费在医院作甚?不过他不想让少女过早的意识到这个世界的残酷,所以并没有言明,只是借着自己身体无恙说事。
“哦,那好吧,不过你得让我搀着,不许乱跑。”
艾凌见他着急,便也不再坚持,当下扶他起身穿鞋,整理了一下散乱的衣衫过后便待出门找医生办理相关事宜,却不料此时房门轻响,显然是有人为了礼貌,敲击示意。
艾凌眉头一邹,她想不明白此时不过才早晨七点左右,而离护士查房也还有半个小时,但不是医院的人又会是哪个大清早的跑来敲门?
满怀疑惑,艾凌硬是将沈奕又给按坐到了床边,别看她身子纤细,这力道倒确实不是少年可以比拟。
待到完全放下心来,这才上前对着门口兀自敲个不停的来人回到“来了、来了”,说着打开了房门。
“咦?刘叔叔,你怎么这么早就来啦?”房门打开,刘局的身影正在门外,艾凌歪着脑袋奇怪的问了一句,不过身子却是让在了一边。
刘局先示意身后几人就在门外等候,自己当先走了进来,听到艾凌一问,便说到:“今早正好有些事情要办,所以顺道过来看看你哥哥。”又见到沈奕此时正坐在床边,不过脸色看上去已然恢复了许多,上前两步,关心道:“小奕,怎么样?身体还好吧?”
“我没事了,谢谢刘叔叔关心。”对刘局,沈奕没有多大的亲近之意,虽然他是父亲身前的上司,但他们没多少时间见面,是以语气也只是表面上的恭敬,不过对于刘局这次的热枕,他还是有些感激的。
“呵呵,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刘局上前两步拍了怕沈奕的肩头,赞道:“男子汉就该拿得起放得下,也不枉你爸爸英明武勇、为国捐躯了。”
沈奕并不答话,只是抬头奇怪的看着刘局,不知道他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唉……”刘局知道这话说得不大实在,暗自叹了口气,也坐在了沈奕身旁,肥胖的右手轻搭在他肩上,盯着少年诚挚的说道:“小奕,这次没经过你的同意便将你爸爸安葬,你不会怪刘叔叔不尽人意吧?”
刘局主动谈起这事,沈奕倒不大好开口了,毕竟人家的出发点是为他好,是以轻点了下头,不过他却是更加迷糊了。
见少年并不答话,刘局也不生气,只是自顾自说道:“其实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我知道你们家全是老沈顶着,他这一走你们也没有收入来源,你与妹妹又都是学生……对了,我好像记得你现在应该是高中毕业了吧?”
“嗯。”说起这个,沈奕也还是颇为自豪的,他从小便没有母亲,父亲又是人民警察,平时忙于公务,很少有时间过问他的学习状况,但即使是这样,凭借他的不懈努力也还是得到了京华大学的入学资格,不过想起现下的境况,他不由得只有叹气。
见沈奕情绪不高,刘局也是了解他的难处,不由再次拍了拍他的肩头,语重心长的道:“小奕啊,你的家庭状况刘叔叔也有些了解,老沈这一走家里担子也都落在了你的身上,不过,刘叔叔在这儿先给你个承诺,只要你以后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便是,刘叔叔能帮得到你的一定会尽力帮你,毕竟你爸爸跟我也有数十年的交情不是?”
“谢谢刘叔叔。”沈奕被刘局拍的浑身不自在,但嘴里也还是要客套一番的,“我以后有事一定会找刘叔叔帮忙的。”
“呵呵,那就好、那就好。”刘局满面慈祥之态,其实这次的事故的说起来最大的责任也还是在他的掉以轻心上,但事已发生,他也很无奈,是以对沈奕他心中也还是颇多愧疚的。
起身在房里跺了两步,刘局在自己的西服口袋里掏出了张卡片,塞在沈奕手中过后说道:“我这两天也在积极向国家申报遇难家属的赔偿事宜,这是国家拨的抚恤金,里面有十万人民币,来,你收好,我想也应该够你大学完成学业了。”
根据国家公务员的抚恤赔偿规定,遇难人员的抚恤资金为其身前的十个月工资标准为衡量,也就是说沈父身前十个月的工资总和,不过沈父平均每月也不过才几千元而已,这十万里倒有大半来自刘局自己的腰包。
手中捏着卡片,沈奕不知该作何感想,父亲的一条命换回的却是一个冰冷的数字,值得吗?
呼了口气,刘局这几天压抑的心境总算平和了不少,他现在能为沈奕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