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_繁花书之未央夜雪_奇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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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花书之未央夜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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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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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一大早开始就坐在窗前生闷气。中间自己也不记得糊里糊涂地做过些什么。

现在已到了入夜的时分,明月在窗前升得高高的,照亮庭院中的竹子与青苔,照亮他俊美的脸,也照亮他眼中压抑不住的绝望。

门前的大道上依然车来车往,热闹非凡。车夫清脆地挥鞭,吆喝流汗的骏马;府第的门楼前红灯高悬,映衬得朱漆大门更加气派;奴仆们匆忙跑出门,俯身服侍正在下车的主人;侯爷们出门相逢,互相高拱双手,大声粗豪地打着招呼。

而妻子还没有回来。

戌时刚到,是晚上七点左右的辰光,偌大的长安城渐渐安静下来,但对于北阙甲第的显贵们来说,夜晚游乐娱宴的好时光,才刚刚开始。

他今晚也有安排,马上就要出门去,到长乐宫的月华台去参加一个重要的家庭晚宴。可是,怎么等妻子都不回来,难道自己要一个人去赴宴?亲戚们问起来该怎么回答?更深的原因,他不能明说。他猜到妻子今天去哪里了,这才是让他一整天都恼火的事。

看看月色,已经不早。晚宴必须在月亮升到中天之前开始。他铁青着脸站起身来,走到院中,道:“备马!”管家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不等夫人?”他有点想找借口发火,突然心中一软,摇摇头,走出门去。

马车很快备好,管家在四角的车檐上分别挂上精致的防风灯笼,上书隶书大字“朱虚侯第”,然后给他放下车帘,后退几步,翻身骑上一匹随从马,冲着前面的赶车夫大声道:“侯爷出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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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刘氏家族中少见的美男子。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在临淄城的齐王宫中,父亲刘肥抱着他,爱不释手地端详了半天,道:“不像你皇帝爷爷――也不像你早不在人世的亲奶奶――更不像爸爸――嗯,我明白了,像你那美丽的妈妈。”然后抬起头,冲着齐王后嘻嘻地笑。王后脸色微红,故意别过头去不理刘肥。

这些都是大哥刘襄告诉自己的了。因为他才两岁的时候,母亲齐王后生三弟刘兴居,产后中寒,不久就去世了。父亲刘肥从此又老了许多,整日里唉声叹气,避祸远身,杜门不出。过了数年,父亲好像突然想通了似的,开始不停地吃喝玩乐,广纳姬妾,几乎在一年后,就又有了六七个儿子,给他多了好些个在襁褓里的弟弟。再过一年,父亲就去世了。

虽然锦衣玉食,他们兄弟三个还是有种相依为命的感觉。

大哥刘襄很快继承了齐王的爵位。十七八岁的时候,他和三弟刘兴居都被征召到长安去,离开了临淄城和大哥,以皇族的身份,在皇帝身边担任宿卫。又过了两年,三弟因为武功过人,当上了未央卫尉。他武功一般,不愿舞刀弄枪,喜欢读书,但文才和学问也只是中等,就那么东闲闲,西晃晃,过着公子哥儿的优越生活。

直到去年,太皇太后吕雉――长安城多年来的主人――已然苍老,当权的吕氏外戚与被排挤的刘氏皇族之间的矛盾,也渐渐如野草般日益滋生起来,长上了台阶。

为了稍微缓和一下,吕雉下诏封了几个皇族子弟,其中,封刘兴居为东牟侯,封他刘章为朱虚侯。

在进宫谢恩时,他第一次见到太皇太后吕雉。论辈分,她是自己的奶奶;论感情,他怕这个女人怕得要死。这点是从小被父亲刘肥培养起来的――每次谈论到这个手握大权、主宰天下的奶奶,父亲都有种不堪回首的紧张表情。

所以,当他在吕雉的寝殿――长乐宫、永寿殿――中叩拜之后,吃惊地发现,这个奶奶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威严、凶狠、冷酷。相反,他看到的也不过是一个白发、衰弱、不断咳嗽的老太太。她坐在锦褥上,裹在厚厚的袍子里,旁边坐着一个华服珠翠、风韵依然的中年女子,应该是吕太后的妹妹吕莹。他不由得多看了吕莹两眼。

吕雉让他走近点,坐下说话。他犹豫,心中扑扑乱跳。吕莹微笑道:“自家人,客气什么?来来来。”他喜欢吕莹那种成熟女子的温和体贴,就大着胆子走近,挨着锦垫坐下半个屁股。

吕雉不说话,只盯着他看。他被看得都有点心虚了。半晌,吕雉点点头,道:“嗯,很帅气,很俊,又老实,是个好孩子――刘家难得有这么好的。”他听着挺舒服,又总觉得有点别扭。我们刘家怎么了?听这口气好像出不了好人?

吕莹笑道:“姐姐莫非不死心,还想再撮合一门亲事?”

吕雉恍若未闻,换了个姿势,仍盯着刘章,眼神忽然光亮起来,轻声道:“咦?好像啊……怪不得我觉得那么眼熟。妹妹,你看他的鼻子和眉眼,是不是很像……”

吕莹也盯着他看起来。刘章的头一动也不敢动。

吕莹犹豫一下,道:“是有点像。鼻子尤其像。就是嘴唇小了点,薄了点。”叹口气道:“姐姐,你又想起燕王啦。”

吕雉闭上眼睛,靠在锦褥上,疲惫地道:“老的老,死的死。现在见过他年轻时模样的人,我身边也只有你,只能问问你啦。”她仰着头,语气奇怪地温柔起来:“那时还是在咱们村子里,我和少君出去采桑,带着你,经常都会遇到他……”

吕莹也道:“那时我还是小女孩呢,他总是过来给我糖吃,陪我玩,我还想这个大哥哥怎么人这么好呢。”她微笑起来,“后来才明白,原来是利用我哦,来找机会接近姐姐……”吕雉也忍不住笑了,带着一点点的凄然。

姐妹俩在上面絮絮叨叨地说着陈年往事,刘章在下面可受了罪。坐得太费力,又不好乱动。明知道她们说的是些隐秘的私事,自己似乎不该听,却不敢不听。

吕雉又看了看刘章,似乎颇为喜爱,突然道:“妹妹,你的云梦不是正要许配人家了么?你看他怎么样?”

吕莹道:“比起提亲的那几个功臣子弟来,似乎还是他看起来更老实、更文雅一点。”

吕雉摆摆手,道:“那就这么定了吧。妹夫不在了,云梦的终身大事,不还是你这个母亲来定?再说,云梦虽然姓樊,也是我吕家的女儿。那些开国将军们的少爷,动刀动枪,凶霸霸的,我还真看不上,怕委屈了咱们女儿。朱虚侯倒是才貌双全,配得上云梦。”

刘章心里更加别扭了,心想:“才貌双全”一般都是用来形容女人的,怎么拿来形容我?

吕莹温和地道:“姐姐下道诏令,婚事我来筹备。”吕雉痴痴地盯着刘章的侧影,像是在想念着飘渺的心事,很久之前已离开的人,没有回答。吕莹又轻声道:“姐姐什么时候想念燕王想得紧了,我就让朱虚侯和云梦进宫来,陪姐姐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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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之后,朱虚侯刘章和吕莹之女樊云梦的婚礼便举行了,地点在樊云梦的家――她去世父亲樊哙的舞阳侯府。

那几天,刘章过得晕晕乎乎的。他从来不曾有过喜欢的女子,也没为自己考虑过婚事,突然间太皇太后亲口给他定了亲,又亲自下诏宣布,甚是恩宠。这样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婚事,他又岂能不遵?

婚礼当夜,宾客盈门,场面气派,奢华热闹之极。相国吕产,上将军吕禄,长乐卫尉吕更始(这些是新娘家的亲戚),三弟未央卫尉刘兴居,以及长安城中的众多刘姓皇族叔伯兄弟(这些是自己家的亲戚),汝阴侯夏侯婴、曲逆侯陈平、绛侯周勃、颍阴侯灌婴(这些开国老头子们是岳父樊哙、也是父亲刘肥的战友)……全数到场。站在舞阳侯府门口看过去,整条宽阔的北阙大道,从未显得如此狭小过,几乎全被各种颜色、各种式样的马车挤满了,水泄不通。

众多朝廷官员们费力挤到府门口递上贺礼,便只能坐在院子里临时备起的简陋桌椅边,互相议论纷纷,悄悄地指点大厅里的高官显贵们,对这场面和规格艳羡不已。有的官员更是热心,从礼宾官那里偷偷抄了一份礼单过来,众官员围在一起,看看相国送的礼物,看看上将军送的礼物,再看看众位开国老侯爷的,一行行看下去,不断发出低声的惊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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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刚到一半,礼宾官高喊道:“齐王宫使臣从临淄赶到!有贺礼恭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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