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甩动着烧脱了皮的手,咬着牙、吸着冷气往回走,心里觉得这次是奋勇表现,将功补过――看看咱这全身上下,没功劳也有苦劳吧?
结果还没回到营房,就霹雳一声,听到了“一群刺客行刺皇帝、太后”的消息。
第二天清早他去请罪时,吕莹的眼神冷得不去看他。旁边是昨晚救下了太后的人――那个红巾杀手,现在居然摇身一变成了吕莹的“故旧之子”,非但无罪,反而有功。
他瞠目结舌,完全想不通。这世道怎么了?
妈的,他在心里骂道,哪里有什么公平?哪里有什么规矩?
他看着英无夜冷冰冰的脸,心想:只要你们吕家喜欢,罪人都可以提拔;吕家不喜欢,我忙死都是有错的。
回去之后,他思前想后,终于得到了答案:我倒霉,都是倒在他妈的姓吕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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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些年来,他在长安,不知不觉早被刘姓的兄弟们灌满了冷言冷语,全是背后骂吕氏家族的。进了八月,吕雉已死,这种言论的潮水一下子汹涌起来,那种愤愤不平的情绪暗地里蔓延着,传染着,影响着他,不过他自己没有十分察觉而已。
于是,他在一股怨气冲撞之下,给大哥刘襄写了一封信,提醒大哥要多加提防。
结果他大哥比他还要热血。竟然没过多久就轰然一声雷起了兵,带领齐国大军西征,宣称要驱逐诸吕,入清君侧。
他接到消息,既有扬眉吐气的高兴,又有害怕:毕竟现在长安城还是在吕氏家族手里,岂能不怀恨在心,迁怒于我?我等不到吕氏家族下台,自己就先完蛋了。
结果吕产他们假惺惺地来个“安抚”,两边息事宁人,给他还赏赐加封。
他不相信。黄鼠狼给鸡拜年――不怀好心。天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儿?别人动手要打你,你还给别人糖吃?你小子贱啊?
这一来反而更加惴惴不安起来。原先只以为对方仗势欺人,现在突然发现对方还阴险毒辣。
于是,这几天来,他过得提心吊胆。
像一个讨饭的孩子,畏缩着凑近富贵人家的盛宴,却发现所有人都微笑着招呼他过去――他的第一反应是到处找那条藏在桌下的大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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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短短几天之后,他就知道了,该出的事总是要出的。
那个夜晚,当他在月华台、飞仙阁中的宴会上饮酒时,还只是普通的满腹愤懑――最近这段日子那个“红巾杀手”在他的地盘里随意出入,甚至就在后宫里呆着――这成什么话?不是破了宫禁和家法?闹出宫闱秽闻来,说不定又要胡乱怪罪到他刘兴居头上。
他知道和吕莹说也是白说,就找太后张嫣去禀报,话里话外抱怨了一下,言下之意是保护太后是他未央卫尉的份内之事,不需再求助来历可疑的外人,还会引起对太后名誉的诋毁……
张嫣平时为人温软,对他很客气。这次却正忙着做一件黑色紧身胡服,全神贯注,只抬头略听了两句,便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面色气得通红。
他吃了一惊,讷讷地退出,觉得自己看花眼了。
到得第二天下午,他从椒房殿外走过,正好和英无夜擦肩。对方照例冷冷地瞥他一眼,不说什么话。他看见一身熟悉的黑色紧身胡服,又吃了一惊――这次真是看花眼了。
慢慢地,他已经听到了宫女和宦官们悄悄说的一个词“红巾卫尉”。
什么往上爬就别想了,现在连他费尽力气练武、以求保住的这个未央卫尉的位置,都已经像这飞仙阁顶开始发黄的藤叶,随时会被风吹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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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其实那时他也已经喝了很多闷酒,正在心里发着牢骚――妈的,不但吕家的人,就连靠吕家当后台的人都蹬鼻子上脸地踹上来了……
接下来的一阵混乱他记不清了,做什么都是出于本能的。记得最清楚的,是他眼睁睁地看着二哥闭着双眼,痛苦万分的表情,伸手从他刘兴居的腰间拔出刀来。
他还以为二哥要自尽,吓得一下子动弹不得。
刀光闪过,众人轰然退开。他满脑子只想着:二哥这么个一向懦弱、良善、被欺负的烂好人……连他都被你们逼到这一步了!你们还想怎么着?还要怎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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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两天,飞仙阁事件传得满朝皆知。他看到官员们色迷迷微妙的笑容,气往上撞的更厉害。二哥只会唉声叹气,他却恨得咬牙切齿,好像这顶绿帽子竟不是戴在二哥、而是戴在他的头上。
更何况,就在这两天里,伴随着这件绯闻传开来的,还有一些他以前虽听过、但没太注意的往事,都贴着一个血红的标签,开始亮闪闪狞笑起来,让他不寒而栗。
这个标签是:吕家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