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_繁花书之未央夜雪_奇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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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花书之未央夜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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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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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雍门之外,一辆辆马车一字排开,众位侯爷们都端坐在马车上。后面文武官员和没爵位的皇族们站立着,翘首遥望远处隐约出现的代国车队,议论纷纷。

绛侯周勃手握宝剑,眼神偶尔冷冷扫过周围的侍从和官员们,看上去颇为威严。

其实他甚是心虚。之所以总要环顾一下,是在害怕一个人的出现:

吕禄。

他在四号那天看到吕产已死,便马不停蹄奔出覆盎门,很快带着印信最终夺取了南军的控制权。

这心头大患的精锐南军,最终因为没有得到过吕产的任何命令,在政变中始终原地未动,什么措施也没采取过。

傍晚时分,当他带领着卫队们在城中一家家大臣府邸闯进去――这些大臣们都是所谓的“吕氏一党”,当然不少都是子虚乌有的罪名,不过是家产豪富,或者曾经和“周勃一党”有过过节罢了――正在杀得人头滚滚、抢得金银满箱的爽快之时,有卫士快马过来向他低声禀报:北山上已经找到了那些奉命去杀吕禄的人――一个将领,四十个卫士――不过全都成了尸体,好多人伤口都在背后。吕禄已然不见踪迹。

他心头寒了一下,知道吕禄还是神不知鬼不觉地逃掉了――他想起吕禄闻名已久、众人却从未亲见过的易容之术,又想起对方当年是彭越手下幻影部队的一员,据说还颇得彭越的真传――就浑身发冷起来。吕禄会回来报仇的,他确信无疑,而且会是以一种鬼魅般难以防范的残酷方式。

于是这二十多天来,他固然志得意满,但也常常提心吊胆。他在身边只留几个武功最好的亲信卫士,制定了暗号,时不时便要盘问一下,还要他们都离自己两三步之遥,不许随便靠近。至于别人,除了陈平之外――因为陈平一向很邋遢,那种浓郁的体味周勃已经熟悉了,想必吕禄冒充不来――更是只能远远地和他说话。

就连他自己绛侯府里的姬妾,他都有点不放心。明知道那些娇小的女子,不是吕禄的体形所能伪装,但还是暂时远离为妙。

此刻,他坐在马车上,那几个卫士散落在车周围,剑拔弩张,四面环顾。他心里忍不住骂道:妈的,这吕禄什么时候才出现?莫不是要老子这么神经紧张地过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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颖阴侯灌婴仍然保持着军人的作风,不坐马车,而是全副盔甲骑在一匹高头战马上,精神抖擞,腰杆笔直。

他自从到了荥阳,和齐军对垒,便与周勃、陈平等飞鸽传书,共同设计,故意败退,直退回到函谷关外,发奏章请周勃来领军救援。没想到吕产封了关门,又要亲自出征,他那段时间也颇为郁闷,进退不得,不知该如何收场。

九月四号晚上,长安来的陈平手下使者飞奔到函谷关上,朝他军营里射下一支带书信的响箭,报告政变成功的消息。他大喜过望,立刻命令军队整装出击,夜袭齐军大营。

齐军从荥阳把灌婴军一路赶到函谷关来,几乎每战必胜,早就把对方看成了废物笑柄,成日里欢庆高歌,摩拳擦掌等着攻进关去,仿佛长安城不过是个时间问题。刘襄提醒过大家几次,但众将官一个个都在谋划自己的加官晋爵,连各处富庶的侯国封地都在地图上吵嚷着分割完毕了,根本心不在焉,刘襄也无可奈何。

结果这一次深夜偷袭,打得齐军晕头转向,一败再败。齐军统帅田成好不容易拉起一道防线,仗着地形拼死抵抗。灌婴纵马到了阵前,打量一番,轻轻巧巧便发现了其中的薄弱之处。

他手下河内、河南、河东、弘农、颍川五郡兵马,其中尤以颍川军战力最强。一是因为他的封地颍阴就在颍川郡,算得上子弟兵,颍川军中好些将领都姓灌,是他的义子;二是他当年是汉军的骑兵统帅,对颍川军的马匹配给得也最为精良,而且常常亲自指点训练。

此刻正是关键之时,他命令颍川军摆好冲锋阵势,对着统领灌孟亲切地骂道:“好小子,干爹疼你们这么多年,你他妈的今天是给干爹争气,还是丢脸?你们是配骑马的汉子,还是只配骑骡子的娘们?――要是孬种的话,现在就说出来!别看干爹年纪大了,这把老骨头还能拼他二三十个杂碎货!――快说,你是不是孬种?是,就把战马换给干爹,让我来代替你们冲锋,你们回去老实骑骡子去!”

灌孟瞪着眼珠子听完,回头大喝一声:“拿酒来!”侍从们立刻端上大坛烈酒,灌孟和将领、骑兵们都解下铁盔,将酒倒进盔中,咕咚咚一饮而尽。

灌孟长发飘扬,眼睛血红,对众人吼道:“咱们对齐军是不是手下留情、让他们三分?”

众人都齐声喊道:“是!”

灌孟道:“那帮齐国兔崽子不识好歹,还真以为打得过咱们灌家军了,狂妄自大,不把咱们灌家军放在眼里,是不是欠揍?”

众人哄然大笑道:“对!欠揍!”

灌孟高高举起雪亮的长矛,冷冷地高声道:“一群不长眼的软蛋,揍死他们!杀!”

众骑兵纷纷举起长矛,齐声高喊:“杀――!杀――!杀――!”

马匹开始向前奔腾起来。

灌婴心中激动,恍然在灌孟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他拿过号角,亲自吹响“呜――呜”的冲锋之声,目睹着无数颍川铁骑呐喊着,如一条火红的巨蛇,朝着对方阵线的七寸之处凶猛地一口咬去。

不过二十多分钟后,齐军已经一败涂地,丢盔弃甲地混乱朝后逃去。颍川军紧紧追赶,大吼狂砍,毫不留情。

灌婴奔到一处土坡上,看到前边杀气冲天的灌孟正停下脚步,弯弓搭箭朝对面瞄准。

他往前一望,看到一面巨大的“齐”字青色大旗,旗下一员身着华丽黄金盔甲的大将,正在慌乱地指挥士兵。但是齐军撒腿狂奔,根本无人听从他。他正在沮丧地拔剑四顾,不知所措。

灌婴借着战场上到处燃烧的火把,定睛一看,发现竟然是刘襄。他吃了一惊,纵马向前奔到灌孟身边,伸手一拉灌孟的臂膀,叫道:“万万不可……”

说时迟,那时快,灌孟的箭被碰了一下,还是离了弦。本来瞄准的是刘襄的咽喉,结果偏了数寸,“嘣”的一下,正钉在刘襄的锁骨上方。刘襄大叫一声,疼得俯下身去,摇晃着快要掉下马来。

灌婴舒了一口气,纵马到土坡高处,俯视着刘襄,高叫道:“贤侄,看在和你父亲刘肥的交情上,我今日放过你,快回你的临淄去吧。”

他的声音顿了一下,看到一个娇小的淡青色衣服女子飞马到了刘襄身边,紧紧抱住刘襄。在千万人慌乱奔逃的潮水中,只有她像淡然不动的礁石,坚定撑住他。

不知怎地,灌婴看着这个陌生女子,突然想起了韩信――当年在潍水岸边,龙且带着楚军惊世怒潮般朝自己这边冲来时,灌婴自己带着必死的决绝,和刘肥等人一起缠斗龙且,也曾偶然回头瞥见过山岗上的韩信。那时的韩大将军,也是这么淡然不动的坚定吧……

他捻着胡须,一瞬间仿佛回到了自己跟随韩信、带领千万铁骑纵横天下、战无不胜的沸腾年代――心中又豪迈,又有些怅然――他看看刘襄,喊道:“贤侄,你们都还太年轻了,太嫩,还没到你们的年代――”那些逝去英雄们的鲜活面庞,闪现在他的眼前,“不管你们是姓刘、还是姓吕,交给你们这群毛头小伙子,国家要乱的――所以,别怪灌叔叔无情。现在这匹烈马,还是得要我们来掌着缰绳才行!你还是回去再历练历练吧――”

刘襄忍痛抬起头来,望了望山坡上熊熊火光中,铁一般肃立的灌婴。那淡青衣女子贴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两句话,扶着刘襄调转马头,随着齐军的洪流一起朝黑暗中退去。

灌孟在旁边冷哼了一声,道:“什么‘天潢贵胄’?打仗都指挥不动人,一身黄金盔甲倒是华丽贵重得紧!”过了片刻又颇为愤愤地道:“公子哥儿就是好,身边的女孩儿漂亮!”

灌婴捻着胡须,心潮澎湃,没有听见灌孟说什么。

这一夜,加上之后的两天,灌婴军把齐军一路赶了几百里,直赶回荥阳去,轻松击败了荥阳的守卫齐军,重夺荥阳。齐军干脆抛弃辎重,直朝临淄方向败退回去。灌婴军一直追到当初齐军渡河的白马津附近,才按兵不动,目送着齐军乱哄哄地上了船,朝对面划去。

几天之后,灌婴带兵凯旋回朝。河内五郡兵马解散,各回本郡。颍川军在长安城外多停留了两天,等到灌婴领受了南军统领的印符,又给灌孟论战功封了个侯爵之后,才朝颍川郡开拔归去。

此刻,他笔直地端坐在马上,等待着另一个“毛头小伙子”的到来,脸上毫无表情,只偶尔淡淡地捻一下胡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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