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_繁花书之未央夜雪_奇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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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花书之未央夜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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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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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士兵们多集中在宫墙上把守,宫中偌大的空旷地方,只有几支巡逻队伍偶尔懒洋洋地走过。两人瞅准时机,东弯西绕,到了西北角的明河边。英无夜突然想起来,问道:“周兄,你会游泳么?”周去疾笑道:“我是楚人,生于江河湖泊之间,岂有不会游泳之理?”说罢,随着英无夜轻轻潜入河水里。

今日天气已极为寒冷,河水更是冰冻刺骨。好在两人内功都不弱,屏息抵御,一路压住水花,悄无声息地游进了未央宫东北角,在那片草树茂密的山坡边上了岸。

两人将外衣的水拧干,重新穿好。英无夜摸索一番,找到当初那个地道出口,用力一拉,果然下面露出黑洞洞的阶梯来。周去疾啧啧称奇两声,道:“我带你见识了一条地道,你也带我见识了一条地道,倒是各有所获。”英无夜道:“就怕这条地道已经暴露――我当初从椒房殿里撤走的时候,似乎已经被刘兴居看到了――周兄小心,看有没有埋伏机关。”

两人在地下朝前走了很远,英无夜指点道:“前边是个岔路口,旁边一条是通向昭阳殿的,直走是通往椒房殿。”周去疾答应一声,向前又走了几步,突然道:“到头了,没路了。”

英无夜抢步上前,伸手一摸,果然一堵墙横在原先那个岔路口的位置,恰好将这地道完全堵死,不由心头一凉。

其实他早猜到刘兴居若是发现了这地道,断断不能还坐视不管。否则张嫣和小皇帝岂不是随时可以从地道逃出椒房殿?他也估计到刘兴居多半会将这地道堵起来,本来只是存了个侥幸之心,此刻希望破灭,心情郁闷,不由得伸手狠狠朝墙上拍了几掌。

周去疾突然道:“不对劲――你拍前几下时,声音甚是沉闷,显然墙筑得结实厚重,估计是五六尺厚的实心硬土;但最后那一掌,回声却略有一点空洞,好像两边各是用一尺厚的石砖筑成,中间却留出空心。”

英无夜本来听着声音都一样,被他这么一说,将一面墙一一拍过来,才发现左下角处确实声音略有细微的异样。周去疾拔出青铜剑,细细摸到石砖缝隙处,伸剑稳稳插将进去。青铜剑锋利无比,几下已将石砖掘得松动。周去疾伸手将石砖取下,又钻进去掘另一面,很快也将石砖拿开,正好露出一个可供一人出入的洞口来。

两人心情都甚激动,互相轻轻击掌。英无夜还是纳闷,道:“这地道一定是刘兴居堵上的。他既然已经修了这么一堵厚墙,为何又专门留出这么一个可以利用的洞口来?”

两人苦苦思索。周去疾这些年来家境窘迫,陈商这样落井下石的小人见识得也多了,对于人心细微处的阴暗算计,了解更深,忽然先叫出来:“莫不是刘兴居悄悄留了这个洞口,以后给他自己用?若是他想做什么秘密之事……”

刘兴居当初冲入椒房殿,几个校尉沿着地道去追踪英无夜,无功而返。回来报告,刘兴居忍不住亲自下去走了一遍,摸清了通往昭阳殿的岔道,又从那处明河边的山坡爬了出来。他知道已经抓不到英无夜,倒是突然灵机一动,觉得这地道奇货可居,于是回到椒房殿中,严厉命令那几个校尉,不许把地道的秘密说出去。若是让周勃、陈平等人知道的话,他就先把那几个校尉杀了――众校尉凛然畏惧,都指天划地,发誓不说。

至于到底留着地道做什么用,他当时并没有想的很清楚――很久之后,他才渐渐理清思绪,明白过来――不管以后换成谁来做皇帝,总是会照例住在昭阳殿中。有了地道,自己就可以随时轻松出现在皇帝的卧榻之下。

――防人之心不可无。除非是大哥刘襄做皇帝,否则任何人他都不放心。一旦要出事,他狠狠地想:老子至少也要有拼一个鱼死网破的机会。

不过,现在倒是先要看管住张嫣和小皇帝。万一一个不备,被他们钻入地道逃走,那可是大纰漏。于是之后两天,他趁着周勃、陈平忙着在城中屠杀之时,派那几个校尉扛着土石进地道,筑起一堵厚墙,特意还告诉了张嫣,让她死了这条心――实际上他悄悄吩咐留了那处洞口,以备自己将来出入。

这洞口修得甚是巧妙,一般人发现不了。即使发现,没有力气和工具,也掘不开两边那两层石砖墙。

此刻英无夜想想,也觉得周去疾猜测的有道理。他和周去疾爬过洞口,朝椒房殿方向悄悄行去。英无夜忍不住轻轻问:“周兄,怎么刚才我随便拍那两下,你便听得出破绽?还如此精细准确,真是好耳力。”

周去疾笑笑,没有回答。

他“耳力”的这点长处,还是来自于父亲周殷。

当年周殷镇守彭城,负责周围许多城池的防卫。他谨慎稳重,又极认真负责,常常到各地去检查防御工事、堡垒、城墙的修筑。周去疾年少好动,总缠着和父亲一起去。周殷觉得平常在司马府中忙于政务,极少陪伴儿子,带他出来见见世面、路上说说话也好,于是便大多答应。

到了各处工事、城墙边,周殷事必躬亲,总是要亲自攀登、敲击、测量,以确定工匠们有没有偷工减料、惫懒应付。

童年的小去疾觉得一切都甚是新奇,总跟在父亲屁股后面东问西问。周殷长年负责防御和后勤,对工程、建造之事早已算是专家,便随口给小去疾讲解一些土方计算、结构承重、河渠挖掘之类的知识。小去疾当时听得似懂非懂,现在只记得住一些断片。

周殷又教他点简单精妙的,比如敲击城墙、壕墙,从不同的声音来判断筑墙的强度、充实度,中间细微的各种变化,一一都教给他,还要他自己敲了来下判断,仿佛小小的考试一般。小去疾当时最喜欢这种游戏,一路边敲边听过去,缠着父亲叫叫嚷嚷地要奖赏。有时回到家,手背又脏又青,母亲景夫人还难免要心疼。

从小养成了这习惯,就连后来,他到长安当了站宫墙的卫士,每次天亮,从城墙外走回家去,他还会不由自主地一路随手敲打夯土的城墙,有时也听得出某几处墙体里面疏密不均。不过他从没想过,这种父亲教给自己的、工程建筑上的小小经验,居然在今日的地道中派上了大用场。

不知不觉地,父亲周殷平静和蔼的面容,又如秋日晴空般清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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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此时已走到地道尽头,手足撑着墙壁,迅捷地攀上去。英无夜拔出刀,轻轻地顶了一下头顶的地板,觉得略有点动,低声对周去疾道:“准备冲上去,当心上面把守的郎官们。”手上微微用力,将地板慢慢滑开一条小缝,眼睛贴过去张望,没看到埋伏罗网之类,便将地板移开,一发力,人已经一纵而起,落在椒房殿中。

殿中空荡荡地,只点着几根冷清的红烛。床前坐着一个孤单的身影,被声音惊动,正好抬头望过来,与英无夜四目相交,两人都轻呼一声。

那人正是张嫣。

自从英无夜走后,张嫣便被刘兴居软禁在这椒房殿中,日夜派校尉郎官们在外把守,连刚刚病愈的小皇帝都被夺去,带回昭阳殿里单独看管起来。

她度日如年,隐约听院里的校尉们悄悄谈论大屠杀的消息,知道吕氏家族已经尽灭,心中空荡荡的,再无着落,偶尔会担心云梦姐姐,不知道有刘章这个丈夫护着她,是不是已经安然无恙。后来又听说代王即将入都、登上皇位,她心头一凉,预感到小皇帝已经成了无用的绊脚石,不但需要废黜(肯定还是利用她太后的名义来废黜),多半还有性命之忧。她心疼这孩子,常常担忧得落下泪来。

但是真正让她无时或忘、孤枕难眠的,还是英无夜。

这段日子,所有寂寞孤苦的绝望,都因为英无夜临走前那一句“我一定会回来救你的”,而突然变得有点梦幻起来。

她不停地幻想各种场景、各种时刻,比如,在一个阳光温柔的清晨,英无夜如何威风凛凛地骑着骏马,突然从宫门外一路闯入,一身盔甲光芒闪烁,出现在她面前,赶走那些看管她的坏人,把她拉上马,从背后抱着她飞一般地驰出未央宫,奔向青草如茵、星光灿烂的原野,从此自由自在、海阔天空。

有时她也忍不住自己打击自己一下:想得这么美!怎么跟小皇帝对父亲刘盈的英雄幻想差不多?――我也不过就是个小孩子的幼稚水平。

但是她喜欢。纵然这场景漏洞百出,她还是在眼前一遍又一遍地重现它。

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这个冷清死寂、北风凛冽的除夕之夜,从那条她以为早已堵死的地道中,英无夜突然悄无生声息地出现在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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