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初升之时,牧九霄内伤痊愈,好整以暇地踱到乐钟琪面前,伸指抬起她小巧白嫩的下巴,狞笑道:“你这小妮子三番五次想要害我,若不是牧某有命在天,还真就被你得逞了。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乐钟琪置若罔闻,侧目瞪视着杨苦尽,美眸中直欲喷出火来。
杨苦尽忙道:“牧大叔,你说过不再害我们的,怎么能反悔呢?”
牧九霄哈哈一笑,解开乐钟琪的穴道,淡然道:“老子不过说句玩笑话,就把你吓成这样,可见你对这小丫头还当真上心了。”
乐钟琪翻身下床,退到屋角,双手抱怀冷冷地望着这两个男人,只觉一个可恶,一个可恨,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杨苦尽放下心来,笑道:“这样最好。你们也都饿了吧,我去弄些吃的。”
牧九霄道:“也好,你先做些稀粥小菜拿来,再去把牛宰了,晌午之前给老子炖一锅香肉。”
杨苦尽惊道:“啊?”
牧九霄道:“啊什么啊?老子犯了馋痨,非吃一顿鲜牛肉不可。你若不答应我就自食前言,杀了你的小媳妇儿。你自己想想清楚,到底是要牛还是要她?”
杨苦尽权衡再三,受逼不过,终于“唉”的一声重叹,黯然道:“你别杀她,我……我去给你宰牛。”说到最后二字,险些落下泪来。
乐钟琪神情冷漠依旧,心中却漾起一层波澜,暗道:“想不到这个小苦瓜为了救我,竟然连牛都不要了。”
牧九霄那件遮挡阳光的斗篷昨夜被乐钟琪用剑绞成了碎片,此刻日上三竿不想出屋,便在茅舍内吃了早饭。饭后心情颇好,竟跟杨苦尽闲聊起来,悠然说道:“小苦瓜,你想不想学点儿有用的本事啊?”
杨苦尽问道:“什么叫有用的本事啊?”
牧九霄左手食指一翘,隔空将一只飞来飞去的苍蝇弹到他脸上,笑道:“这一招就是有用的本事,你若想学,我可以教你。”
杨苦尽想了想道:“你这一招除了赶苍蝇之外,还有什么用处吗?”
牧九霄道:“那用处可多着嘞。譬如说你看哪个小子长得碍眼,就可以用这招神不知鬼不觉地教训他。再譬如说你看哪个姑娘模样俊俏,也可以用这招隔着老远摸她的。”他说这话时眼睛却盯着乐钟琪,神情极是猥琐。乐钟琪满心生厌,呸了一声转过头去。
杨苦尽道:“你这招原来是害人的坏本事,我可不学。”
牧九霄斥道:“净说蠢话,本事就是本事,哪有什么好坏之分?常言道:‘技不压身。’趁着年轻,多学点儿有用的本事总不会错。就算你不想害人,也可用来自保啊。你不肯跟我学,莫非觉得我的本事不够厉害?”
杨苦尽道:“你的本事自然很厉害,我看除非天上的神仙下凡,不然没有谁能打得过你了。”
牧九霄听他赞得真诚,心里很是得意,长笑几声后神色忽转凝重,沉声道:“方今之世,能称高手者不过平遇古、雷太阿、戒情、许玄通数人而已,可是我从没将他们放在眼里。待我神功大成之后,自信当可傲视群雄,人莫予毒,然而若说天下无敌,却也未必。”
乐钟琪自识得牧九霄以来,听惯了他狂傲恣肆的言语,此时见他话风一变,似乎确有所感,不免有些纳闷,留心听他细说根由。
牧九霄望着窗外的晴空,悠悠说道:“我在五十年前遇到过一个少年高手,此人号称‘狂魔’,江湖上无人知晓他的出身来历,只风传他小小年纪便修成了一身可惊可佩的独门道法。当年他扬言要替天行道,约我在龙兴河边一决高下。
“其时我神功初成,自然不甘示弱,赴会后见他不过是个身形单薄的俊秀少年,还狠狠嘲笑了他一番。可是等他含愤出手时,我却着实吃了一惊,心想我也会过不少高手了,却实在未曾见过像他这般凌厉简洁的招数,更想不通他如此年轻怎会有那么深厚的修为,跟他一比,我那一百多年的岁数可真是活在狗身上了。
“不过这一战最终还是我赢了,虽然只是一招险胜。那少年见机极快,不等我招数使全,便自飘然远引,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冷冷说道:‘好一个牧九霄。今日之战是我败了,五十年后再来领教!’说完一头扎进龙兴河中,没了踪影。
“从那以后,真林中便不再有这少年狂魔的半点消息,可是他却成了我的一块心病,五十年来无时或忘。按说他也该重出江湖找我再战了,此人天纵英才,如今的修为不知进展到了何等境界,即便我神功大成,只怕胜负也在未定之天。嘿嘿,若能再与他酣畅一战,也算是人生一大快事。”
牧九霄说到这里,话语间颇为豪迈,神情中也添了几许壮色,可是转眼一看杨苦尽,见这小子木呆呆的一副懵懂气象,登时生出一种对牛弹琴之感,笑骂道:“小苦瓜屁都不懂,老子跟你说这些真是白费口舌。——小丫头,还是咱俩聊聊吧。”
乐钟琪色冷如霜,寒声道:“我跟你这个恶魔没什么可聊的。”
牧九霄不以为忤,嘿嘿一笑道:“我跟你可有得聊啊。你想不想知道牧某当年为何反出凌霄派,这一段秘史想必封九辰没跟你们讲过吧?”
凌霄派自初祖天风真人创立至今,凡历一千四百余年,其间英才辈出,香火鼎盛,向来是中土正道门派翘楚之选,直到一百二十年前,当时的掌门童人瑞被逆徒牧九霄谋害之后才渐趋式微。这一桩派内剧变既是惨案更是丑闻,继任掌门的封九辰自然不愿跟弟子们多谈,因此上乐钟琪也无从得知个中详情。
此时乐钟琪听牧九霄提及此事,不禁心生好奇,哼了一声道:“你当初偷练禁术,违犯了本派门规,又做出弑师恶行,自然不敢留在凌霄派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牧九霄哂道:“小丫头真会矫情,不知道就说不知道呗,何必偏要装个明白人?此事绝非如你所说那般简单,想当年牧某也曾是个一心向善的有志儿郎,后来遭逢了一番重大变故才自弃正途,变成人所不齿的。眼下左右无事,我便跟你仔细讲讲,也好教你得知牧某生平行状如何。
“这话要从一百五十年前说起。那一年我才十七岁,仗着一身童子功,在俗世江湖上闯荡几年,也算是小有名气。那年初春,我在漠煌城中遇到一名正在作恶的采花大盗,便出手惩奸。那淫贼心虚体亏,被我一路追到紫极峰下,终将他一剑刺死,不过我也中了他的一枚毒镖,瘫倒在地动弹不得。
“眼看辰光一分一分地逝去,山野间却没有一个行人经过,只有几头兀鹰在天上盘旋,仿佛随时都能扑下来将我吃掉。我青春正好,自然不甘心就这么死了,拼尽全力望天骂道:‘老天爷,你当真没长眼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