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华商王朝历史上,皇后监国恐怕我还是第一个。但令人感到奇怪的是,朝野上下竟无人出来反对。就连后宫也无人出来说个不字。似乎我生来就可以监国。不过想来,我想他也是看不惯我整天无所事事,把这样一个差事交给我。
但国事繁忙,必然会使我疏忽许多事。但有一件事,我决不能疏忽的,那就是我的皇儿。我必须将他托付一位能保之他周全的人来。几经思量后,我召来了王贵妃。
当我说出我希望她能替我代养皇儿,她当场几乎不知所措。代养嫡皇子,是内宫中最高的恩宠。因为谁都知道,嫡皇子继承皇位的可能性是最大的。何况当今圣上只有我这么一个皇儿,储君之位只是早晚之事。虽说养母不及生母,但华商历代太后中也有不少是以养母身份而得以授封。
王贵妃在我未入宫时,便在宫中主事。她在内庭的人脉连皇太后都难以控制。华宣之所以升她为贵妃,就是在于此。因为这毕竟是他的内宫,不是他父皇的内宫,他不希望皇太后管得太多。对于此,我了然于心。所以,在皇太后面前,我尽量少过问皇宫内事。在王贵妃面前,我能置之不理,就尽量置之不理。只要不触及我的极限,我就不会轻易出手。只是华宣认为我毕竟是皇后,应该有皇后的威信,故对王贵妃进行了一些打压。但我不情愿再培养出一位王贵妃来,所以在华宣对王贵妃进行打压时,伸出一些援手来。
之于将皇儿交给王贵妃,我也是想了好久。内宫中,除了王贵妃,其他的妃嫔都有怀孕生子的可能,难保不会加害于我的皇儿。将皇儿纳入王贵妃的羽翼之下,王贵妃对他必爱如珍宝,事事为其周全,另外王氏家族的子弟也势必会要为成人后的皇儿鞍前马后。至于我,只要保证皇儿能安全长大成人,便无所求了。
对于我的做法,华宣并无异议。他对整个后宫开始冷落下来,整日忙于军务。就是丽妃想见见他,都只能打个照面。而我,开始接手于他那堆积于山的奏章,陷于大臣们那永无宁日的争论之中。还好,也许我天生就应该生在这朝堂之上,对于他们的争论,我还能应付过来,一些决议还是能很快地让他们接受。
但有一件事,不得不将华宣和华尹也找来了。庆幸的是,那个静王爷已经离开了京城。不然,多一个人就多一张嘴,麻烦。这件事就是迁都。因为我发现,此时的京都地处一片平原,难以防御。而且,华宣本来就有些打算。但也不出其所料,那些老臣们的反对声差点将勤政殿的天项掀掉。连华宣和华尹都无可奈何,我只得作罢。
离华宣与华尹行军打仗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我的心也开始沉重起来。这一夜,我独自坐在宁安宫的竹林中。碧阴阴的林荫上,是黑蓝的天空,一颗孤悬的圆月。
听徐尚宫说,这一夜他不来我宫中,到丽妃那儿去了。也好,我喜欢独自一人,这样清静。
林下,简朴的小竹亭里铺着深蓝色的氆氇。地下两张小几,一座茶炊,我亲手烹着茶,倒进那秘色薄瓷的茶盅中。另一张几上放着一枝玉制的长箫,出自百越名家之手,微微启唇,就可以听见穿石遏云的悲凉声音。
亭中,灯火全无。我饮完茶,就独自坐在紫铜茶炊之侧,吹起上个月偶然听到的新曲《汉宫秋》。原先我并不知道自己会吹箫,只是那一日听到华尹吹奏后,便想学学。不想,拿起这枝箫,我就能随之吹奏。想来,我曾学过吹箫。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
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一个略显低沉却高亢不减的声音,忽然在林外和着箫曲,抑扬顿挫地唱诵着。
我浑身一震。我吹的曲,他怎么会懂?但我没有停住箫声,一路吹到最后一句,那声调又忽然扬了上去。
河汉清且浅,相去得向许?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我放下箫,面对向我走来的那道英挺的身躯。只见他的神情有点沮丧,也有点忧郁。
“十五弟,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府?”我知道他从那里来,便有些苦涩地吐出这番话来。
“我有事想与皇兄商讨。不想,等了很久,皇兄竟丢给了我一句明日再议的话语。”他走入亭中,靠近那两张小几,打量着几上的茶盅。
“过几日你们就要出征了,让他好好与宫中的嫔妃相聚一会儿吧!”我疲倦地闭上眼睛。
“那么你呢?”他表情忧郁,目光温柔。我还是第一次这么仔细地观察他眉清目秀,五官端正,一脸诱人的英气。
我微微一笑,将那张完全没有化过妆的脸对着他说:“我,只是他的皇后,但并不是他最心爱的女人。”
他沉默了很久,才扬起脸来,怔怔地看着林上的圆月,沉声说道:“不,你是他最心爱的女人。你不知道,此刻的你,让人感觉到害怕。”
“害怕?”我的心狂跳起来。
“害怕失去你!不是皇兄,就是连我,也害怕失去你!”他平静地说着。
“为什么?”我不解。
“因为你永远具有着那种让我们感觉无法捕捉住的气质。”竹叶的轻响中,夹着他重重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