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很快就来了。思思也终于醒来。对于清晨的到来,她显得是那么兴奋,却不知道茅草屋外已经二十个铁骑包围着。而且那二十个人,个个武功高强,令我和她毫无逃跑的可能。
走出屋外,我看到了那位曾救过思思性命的老者。对此,我并不奇怪。因为将那红玉看作是皇室的宝物,只有华尹的心腹。记得华尹将这红玉佩赐给我的时,曾告诉过我这红玉佩是他亲自找人雕刻,并将雕刻人与雕刻的模具一并撤毁,使之成为天下独一无二。他告诉我只有这样,这红玉佩才够资格归我所有。
那老者领着众人来到面前,向我行大礼。这种场面,我已经司空见惯。可思思却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整个人变得有些痴呆。在不远处,我看到了一辆华丽的马车。看来,他们把一切都准备好了。而我,只能束手就擒。只是我有些不服,临上车时,问那位老者:“你到底是谁?”
“在下徐芜,是奉宁王爷的谋臣!”那老者毕恭毕敬地说。
“很好,我记住了你。”我冷笑地说。
“娘!”思思在后面哭喊着。
“思思!”我有些不舍。
“娘娘,请放心,你的义女我们会把她当作公主一样地侍奉。”那老者伸手拦住了。
坐上车,我闭着眼睛,放松全身,一动不动,暗暗地数着时辰。马车飞奔,在稍一掀起车帘时,我看到了路边有一个熟悉的人影俞呼!最让人感到爽快时,就这一瞥,也让他由满不在乎转为惊愕之中。
我关上车帘,看看这把我囚禁在其中的车厢,心中总算有一种舒畅之感。我再掀起车帘,望着在前面奔驰的老者,冷笑道:普天之下,能拦住我的人不多。你算头一个。不过,那只是暂时的。
望着窗外,布帘掀动,透入清凉的晚风,我嗅到了夏日特有的气味。
很快,那座深灰色的城墙就出现在我的面前。不知道从多少年前开始,它就是兵家必争之地。攻破了它,整个华越便极有可能不复存在。因为它是华越国都的最后一道最坚固的堡垒。如今,它巍然矗立,苍老而肃穆。在几百年的岁月中,目睹人世的沧桑变幻,不知有多少人在这里来来去去,留下他们欢笑和血泪。有人在这里成就了辉煌的功业,但更多的人被这里所吞噬,化为时光的尘土,湮没在过往中。凝视着它,我默默地问自己,我会属于哪一类?
进城后,随处可见持枪的队卫。尽管这样,依然无法磨损这个城市的繁荣。让人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两国相战的前沿。但令人奇怪的是,他们并没有带我进入那座由帝王居住的别宫,而是来到一座府门外站着密密匝匝的士兵的府第。虽然下着雨,依然站得如标枪般挺直。传闻中的徐家军果然名不虚传。
我被安置在一处非常安静的院落。而且,我的穴道也被他们封住。我不知道封我穴道的是何等人物,其手法实在怪异,令我想尽一切也无法冲开穴道。
天刚蒙蒙亮,我就起来了。来到屋外,青青翠翠的一片,偶尔夹着几株开花的。摘下一朵,闻闻清香,也算是一天一个好的开始。
在不远处,有一个小亭。在亭里,我看到了一把古朴暗沉的琴。不知道为什么,当我的手一碰到琴时便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空空的双手就是为等待这琴的契合一般。到抚到琴的这一刻,双手竟是那般的喜悦,仿若隔绝千年的故友相逢!唉,可能我有好长时间没有抚琴了吧,只是不知道我这双手还能否弹出优美的曲子来。当然,要是有萧就好了,毕竟那才是我的强项。
想了想,我便决定弹奏蔡文姬的《塞上曲》。因为现在除了我,没有谁比蔡文姬更能理解人生的坎坷。
蔡文姬,自幼通文学与音律,为当是的一大才女。可是这个才女却命运多舛,令人长叹。她十六岁嫁人。不久,丈夫死去,她被掳至匈奴,成为了匈奴左贤王为妾,并生下二子。在塞外十余年,被当权者用重金赎回,再次入嫁他人。在异乡,蔡文姬写下了许多悲愤忧伤的怀乡诗篇,但她在得知当权者要将她赎回自己的祖国时,却陷入了无限的犹疑之中。她既渴望回到祖国却又舍不得自己的孩子,舍不得这个她已经生活了十多年的家。可是,她同时还是诗人。在塞外,是没有诗的,更没有诗人,而诗是她的第二生命。她最终还是选择了归乡。然而作为一个女人,她无法决然地离开自己的孩子,犹疑和痛苦是可想而知的,因此就有了这千古绝唱的《塞上曲》。
《塞上曲》的引子是全曲的抒情基调,犹豫徘徊、缠绵悱恻的乐声在琴弦中婉转而出,空气轻颤,我的披帛也随之颤动起来。
乡愁袭来,速度稍稍团支书,忽而忽切,忽而哀婉,忽而高昂,忽而低柔,思乡之怀如此细腻入微,起伏有致,我似乎看到了我远离弘宣时父王与兰姨、兰妹那依依不舍的神情。
手和弦的碰触带来了轻轻的颤动,通过我的手,沿着手臂,在我的全身引起了涟漪,也许,此时,连我自己都化身为一台琴,听任往事在我的身上轻弹!我忽然潸然泪下,泪水滴在弦上,是一颗颗生命短暂的珍珠,很快被震落在琴身上,把琴身的暗沉色濡湿了一片,呈现出深檀色。幸好这儿没有人,没有人看到我的泪。
该道别了,我手指的速度进一步加快,曲调转高,音调更简洁而刚劲有力,这是感情的突然爆发,如飞泻而下的瀑布,一发不可收拾。我用十指漫弹琴身,这沉沉的低响,是呜咽的哭诉,穿过漫漫数百年,回旋在这小亭的上空。
呜咽声歇,我手指的起落变得轻柔起来,曲调回复开始的慢而轻,余韵加长,不绝如缕,情切切,意绵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