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的傍晚,有人过来告诉我,说徐芜有请。
他在那座小亭恭候着我。当我出现时,他亦然向我行大礼。我没有理睬他,只是静静地坐在石椅上。他也沉默地注视着我,不言不动,捉摸不定的目光似乎已穿过我的身体,不知在凝视着袅袅苍穹中的哪个地方。
忽然有鸟拍翅的声音,忽拉拉地飞过。我抬首,只见在苍茫碧落中,一只雕盘旋而去。雕笛忽然响起,尖锐得令人变色,我这才觉得这是一个可怕的地方,暗藏杀机。
他的脸色苍白如冬日的阳光,虽然面目温文如饱学的儒子,却另有一股邪恶的气质,如阴曹地府中盛传的怨灵。这样的气质令我不由得想起皇宫御花园中的那股清泉,清彻却不知深浅。沉默了良久,我不开口叫他平身,他也唯有垂头不语。时间缓慢地流过,能听得见每个人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我叹了一声,道:“你起来吧!”
“是!”他应声道。每个人都仿佛松了口气,气氛也缓和下来。待者们便端来酒菜,摆在我面前。他挥挥手,除了我和他,所有的人都下去了。
“娘娘,请!”他站着为我倒酒。酒香扑鼻。但我却不敢轻饮。这个人深怀叵测。华尹能在短短几年脱颖而出,掌握徐家军,重归皇家承嗣,应该与这个人的谋划密不可少。而且野心也越来越大,这一次竟瞄准了华商王朝的帝位。
“娘娘,臣先饮!”他也似料到我会如此,便先饮下一杯。
“不知徐老先生找我有何事?”我亦不想饮。因为酒里的机关,只有倒酒的人知道哪杯酒有毒,哪杯酒无毒。
“娘娘这一次回弘宣,可否想好应付的对策吗?”他又饮了一杯,并夹了一点肉片含在嘴中。
“我想,这可不是你应该操心的事,”我冷笑地坐着不动。
“是啊,这是为臣的僭越了。不过,为臣也的确佩服娘娘。虽说那弘宣现已是圣母皇太后垂帘听政,但皇太后只能处理政事,却无权调动军队。因为调动军队的兵符依然掌握在娘娘的手里。”
“你……”听他这么一说,我不得不大吃一惊。这是埋藏于我心里最深的秘密。他是怎么知道的。看来,他胸中已经乾坤运筹,做好了一统天下的打算。
“娘娘,你只要答应我一件事,为臣可以发下重誓,在娘娘有生之年,永不许华商吞拼弘宣如何?”他微微一笑。
“那好,你说要我答应何事?”我戚眉,却又无可奈何。
“这是一件对娘娘来说,并不难的事。那就是娘娘如果有一天成为了皇太后请永不垂帘听政!”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放肆,我是弘宣皇太女,临朝听政怎么不可以?”我勃然大怒。
“啊,娘娘,是为臣把话没有说全。我说的是娘娘如果有一天成为了我华商王朝的皇太后请永不垂帘听政。并不是说娘娘成了弘宣的皇太后,就不能垂帘听政了。”他笑了。但我觉得在他的眼底深处却有一层淡淡的悲哀。
我想了想,才道:“你就这么确定我会成为你华商的皇太后?”
“娘娘,我家王爷对你一往情深。如果你想让小皇子继承帝位,他是一定会退让的。所以,我只能要求你不垂帘听政。因为只有那样,我家王爷的痛苦才会减轻。”他长叹了一声。“而且纵观史书,垂帘听政既能兴国也能灭国。你将会是我华商王朝的第一位皇太后,我只希望你能开个好头,保我华商千秋万代永传承!”
听了他的话,我这才明白那一日是他有意让我听到他与华尹的对话,只有这样,今日他才好与我谈条件。我怔怔不语,此人心思如此缜密。他对华尹一片忠心。有他在,华尹的根基才该如此稳如磐石。
“娘娘,臣求娘娘了!”他“扑通”地一声跪了下来,并老泪纵横。
“可我想回弘宣!”对于他的软硬兼施,我不能不提出我的条件。
“啊,只要娘娘对天发下重誓,臣定想办法放走娘娘!”这倒是他所没有意料到的。不过惊愕之后,他就立马答应了。
“苍天在上,我虞镇国在此盟誓,今生如做了华商的皇太后,永不垂帘听政!”对着苍穹,我发下了重誓。几十年后,当我被正式授封为母后皇太后的时候,我不得不佩服这位徐芜的深谋远虑。
“娘娘,请!”见我盟完誓,徐芜便喜笑颜开地敬上酒。
“好!”我也就放心地饮上酒。“徐大人是徐氏族人吗?”
“不是,臣自幼父母双亡,被徐老太爷收留为义子,这才有机会认得几个字,有幸看得几本书。”说到此,徐芜似百感交集。
“原来如此,奉宁王爷身边有你,不愁大业不成啊!”这酒进口时颇为润口,只是吞下肚,酒劲却颇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