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人们还在津津乐道陈东改头换面的事,木多找王维兴告状来了。
木多是在高俊才这个小组,同组的还有周理平,姚姗,邓有弟等共9人。自从开始投入适应性劳动后,这个小组每天要干的活只是到圃给幼锄草松土,没有定任务,干活的地点离宿舍约4里路,途中要经过一条村庄,叫凤尾村。那天下午,高俊才派周理平去打柴,这柴是给厨房用的。林埸的老规矩,每个上山的小组每天都得为食堂打回一担柴。上远山或者是到林地干活的,打柴容易,因为毕竟是老林区,遍地都有陈年枯树干柴,收工时顺手捡都能捡到一担干柴,只需要每人捡一小就够了。在近地和圃干活打柴就有些难,必须进树林里才能找到干柴或枯木,所以,小组就得派出专人去做这个事,又因为是单人行动,除了老职工可以派女工,知青队是不让派女工的。周理平是第二次被派这个差事了,只因为他在小组里年龄较大,体壮力大,做事有胆量,所以高俊才又派他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周理平不愿意去,而且说话难听。
小高问他:“你怎么不去?这是派工。”
周理平高声回答:“不去就不去,派工又怎的,你愿意你去。”
小高不退让:“我是组长,我派的工谁都一样要服从,这活又不累,你挑三捡四,这样不好。”
周理平开始挖苦小高:“组长,好大的官,给我当我还不想当,拿着鸡毛当令箭。还不一样都是苦力。”
话说成这样,木多听不下去了,他被“苦力”二字激怒了。他转过头,开口就说:“什么苦力甜力的,你周理平受不了是吗?打个柴就苦了?要说这就是苦,更苦的还在后头。吃点苦又怎了?没有苦那来的甜?大男人就得有大男人的样。怕苦怕累,那是小资产阶级思想作风,在我们这里行不通,不服从领导不服从派工,那是自由主义,要受批判的。”
周理平看木多来真的,把事情提高到思想作风上,不得不服软,很不情愿地打柴去了。其实木多早几天就想教训他了,前几天上工干活时,总和女知青姚珊打打闹闹,踩坏幼不说,还影响别人。有一次收工回家路上经过人家村子,竟然随便摘人家树上的果子吃,当时木多就警告过他,不要违反纪律。
周理平心里不舒服,上了林子后找个草坪倒头便睡,醒过来日头已转到山后面去,天就黑了,可手上一枝柴都没有。周理平心不慌手不忙,他也回家,不过,在经过凤尾村时,把人家堆放在外头的一担柴挑回去了。他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没人知道,反正村民有的是柴,丢一担柴不一定知道。其实,这山里人都有约定俗成的一套,比如他们会在属于自已家的东西上挂放一柴标识,别人看到这些标识就会知道这些东西是有主的,主人是谁。可周理平并不知晓这个,他还作贼不心虚,大摇大摆地将柴挑回去。第二天,投诉的村民找上门来了,刚好碰上老朋友木多。木多为了保全周理平的面子,没有把事情公开,只是把柴还给村民,连连向他道歉。村民也不再追究,并且不要这柴,说是送给林埸,反正家里也不缺柴用。只是交代要好好教育这个小。
在林埸,木多是最受人敬重的老工人,他是林埸初创时拓荒8人小组的成员,后人称他们是“八仙”“八牛”。这八仙现在还在凤洞林埸的只有董埸长和木多,其它人在林埸上规模后或上调升官或是到另外地方再开辟新林埸。木多没什么文化,性格耿直,爱憎分明,嫉恶如仇,视林埸如家,容不得别人损坏林埸的利益和名誉,常常为了林埸集体利益挺身而出,得罪了不少领导,自然不被看好,所以成绩再优,功劳再大,最终还是个工人,但在林埸职工眼中,他是英雄,是明星,有时候,领导说的话还没他的灵。这次周理平干了这种事,让附近村民说林埸出了小,自已邻居东西,这还是第一次,木多气炸了。
王维兴听完木多的讲述,不由得紧缩眉头,心潮起伏,他知道无风不起浪,这股风,源头就是小资产阶级思想,知青下乡接受再教育,就是要在劳动中改造思想,改造世界观,这个过程不会风平浪静。联糸起最近队里发生的几件事,王维兴决定召开第二次队委会,研究解决一些问题。不然,在结束适应性劳动,转为上山育林之后,将面对更辛苦的劳动,那时问题会更多。
第二天,恰好是周五,晚上,队委会成员都被招来集中在王维兴的房间开会。总部工区付队长杨梅花也来参加会议。先由小组长汇报第一次队委会以来这半个月的情况。
黄星第一个发言:“我们小组总体上的表现是令人满意的,甚至有的人有的事得到了老职工的热情赞扬和积极肯定。比如林少君,可能是有些水土不服,常闹肚子,可是她从来没休过病假。头几天一个深夜,因为肚子痛睡不着,起来在房间走走,听到隔壁房间有人在哭,她没叫醒林玉,自已过去看看,原来是姚珊,发热畏寒,头痛欲裂,难受得抱头大哭,林少君不顾自已肚子痛,和姚珊的室友林莉文一起,搀扶姚珊趁夜摸黑去医疗室看医生。第二天,林少君还是照常出工。辅导员对她赞赏有加,干活时有意帮着她,让她多点休息。她这种水土不服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好――”
木多插话说:“我带她去看看老中医,吃中药可以解决问题。”
黄星接着说:“不过,有个事情不知道该不该汇报?”
亚亮说:“是不是李子汉的事情?”
黄星说:“是的,看来你也知道了,那我就汇报吧。李子汉和我同住,开始没什么异常,可是最近七八天,晚上总不见他的身影,深更半夜才回归。白天看他总是乐呵呵的,出工干活倒是不惜力气,有一次,我问他晚上干啥去了,他也不说,只是笑笑。我有点担心,他会不会做什么出轨的事,比如出去赌钱。”
亚亮说:“李子汉的事,我了解,过一会再说他。”
黄星就说:“我没有别的要说的了。”
林木森接着发言,他说:“我这个组主要是女生问题,体力都明显欠佳,对劳动强度大些的活有畏难情绪,听说有个别人夜里地哭。不过林玉是个例外,不是说她体力好,而是说她的意志比较刚强,她不怕困难,还时不时地鼓励别人。男生表现普遍良好,特别是高江,日间劳动总是抢重活干,夜里还读书,这几天缠着我给他们上英语课,这个人有上进心。”亚亮听了点了点头。
李莲叶作为唯一的女组长,工作压力比别的组长要大,一是自已也要过体力劳动关,二是传统观念作怪,女人领导男人总会碰到意想不到的困难。她的汇报是这样开始的:“男生总看不起女生,我这个组长当的难受,如果能换个人,最好把我换了。这段时间,我们组大问题没有,小争吵不断,有几个男生不服从我派工,总得辅导员出手才顺当,其中最刺头的是邓光,这小子只是小学5年级文化,在老家时时常和人家打架,邻居告状都把他父母告烦了。那天我们组要给树上粪肥,我派他到养猪棚去挑晒干的猪粪,不去,说一个人挑,不去,要去就得派周丽茹和他一起去,两人一起抬。那天,刚好是丽茹来例假,我也实说了,可邓光说,来例假怎么啦,我昨晚还遗精呢,一付流氓的嘴脸,当埸把我气哭了。后来在辅导员的劝戒下,他才去挑粪肥。”王维兴在笔记本上邓光的名字下面划了一条粗线。
接着高俊才汇报了小组情况,主要内容就是木多反映的那些。王小毛汇报的情况无特别引人注意的。
最后,是兼职组长亚亮汇报了,他这个组比较安定,问题不多,不过亚亮说:“有个叫肖小兰的,给我们组一个男生来信,说县城里文化大革命搞得轰轰烈烈,红卫兵天天揪斗走资派,很快就会延伸到县以下单位。叫这个男生串连一些知青,组织红卫兵小分队,届时好参加行动。我觉得这个情况值得大家重视。”
说到这,王维兴说:“肖小兰我知道,当时我们刚到县城时,她本来是在我们这一队的,后来照顾她调换到县城附近的那个林埸去了,这事还是我帮她的。”停了一下,问起亚亮:“你刚才说了解李子汉的事,他究竟是什么事,不会是已经暗中在组织红卫兵串连了吧?”
亚亮说:“那倒不是,他呀,和凤尾村的一个女孩子交上朋友了,每天晚上都到她家去喝茶,谈恋爱啦。”
黄星恍然大悟似的大声说:“怪不得整天乐呵呵的,不过,是不是也太快了点?”
亚亮接着话说:“快也是好事,李子汉已经28岁了,他想早点成家是可以理解的。现在担心的是他和她是不是真心实意,天天深夜才回来,不要弄成未敲钟先入食堂,进了食堂还不敲钟啊。”
在座有的人对亚亮最后这句话不太明白,亚亮继续说:“未敲钟先入食堂是说未婚先同居。”那个年代这种做法可是大禁忌,如果做了,就属于犯纪律,要受处分的。而当事人在别人面前就会抬不起头,有的女的羞于见人还会寻短见。所以,亚亮有些担心。
王维兴说:“李子汉这事说小也小,说大也大,关踺是他们自已要能把握住自已,当然啦,组织上要提醒李子汉。黄星,你找个机会,给他敲敲警钟,好不好?”
“嗯,我试试吧。”黄星答应得不是很痛快,毕竟自已年比李子汉小,也还没有恋爱的经历,说这些事有点不得心不应手。
杨梅花把这差事揽了过来,说:“这个工作还是让我来吧。”杨梅花有她的主意,她想把事情撮合成功,这样对促进知青扎根林埸,促进林埸和周边群众的密切关糸有百利而无一弊。
王维兴抬手看了看表,起身给大家泡的茶加了水,说:“我们就刚才汇报的情况讨论讨论,拟出几条改进的意见吧。”于是,大家就你一言我一语地说道着,所谓见仁见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个个都是尽心尽责,气氛很热烈。
最后,王维兴做总结发言,并根椐大家讨论内容着重提了几条:一,对周理平柴一事仍然是以批评教育治病救人为主,暂不给处分,但本人要在晨会上做检讨,由付队长亚亮先找他谈谈。全队要借这件事大力批判小资产阶级思想作风。二,在全队大会上大张旗鼓地表扬好人好事,鞭挞歪风邪气,激励斗志,树立正气。确立无产阶级人生观世界观在队里的主导在位。三,各小组要加强组织纪律性,加强宣传林埸的各项规章制度,在宿舍墙壁上写上大幅标语“加强纪律性,无往而不胜”。四,加强不怕苦不怕累革命意志的磨炼,以新的姿态投入上山育林高潮。五,队委委员和组长要以身作则,吃苦在前,关心和团结同事,讲究工作方法。六,积极发现和培养入团入党对象。
说完后,杨梅花又补充了第七条:对于外来的红卫兵串连活动,未经林埸党支部同意不得随便接受和参加,以保证本单位文化大革命运动健康发展。这七条都被大家认可并通过了。时钟已指向11时。有的人开始打呵欠,王维兴赶紧宣布:“散会。”大家就回去了。不过,他拉了亚亮一把,留下他又研究了知青队上山育林任务和具体地段分配的事宜。并确定在周六,也就是明天的下午,开全队大会,传达贯彻队委会会议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