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游轻风闲云外,身困红尘欲脱俗。
寒假第三天夜里,箭缘在书房沉吟良久,提笔写下上面的句子。
他实在没想到,回到已思念半年的家中,迎接他的竟是纷至沓来的俗事。王家儿子不用功读书,希望他能前去劝导;许家有远来之客,醉后大闹四邻,他有义务去阻止;张家与某高官的那场关司仍在拖延,眼看着儿时玩伴终日长嘘短叹他却无能为力……面对诸如此类之事,他几近绝望,因为他知道,这些已伴随了他近二十年的俗事将继续伴随他,到死都甩不脱。
抱着小冰,那只他亲手喂大的白猫,箭缘走到院子中心抬头看天。不时有流星划过夜空,似乎比往常多一些。
这一刻,是谁也在仰首望天;又是谁,泛起和他一样的感觉?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那陶潜笔下的桃源,令古今多少骚人墨客向往终生,此刻,这个只想远离尘嚣摆脱世俗的中文系大一新生,箭缘,也不由自主地加入这一浩浩荡荡的队伍。
并没有预报说有流星雨,可今晚的流星真的特别多,而且都集中在南方某一小片星域。所有的流星似乎都以某一点为圆心朝着该点飞去,在达到目的地前,便消失在虚空中。箭缘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这一奇景,连怀里的小冰早已睡醒都不知道。就在他双眼发涩的时候,那流星雨终于止住了势头,由壮观而平淡。箭缘腾出一只手来揉了揉眼睛,准备进屋睡觉,小冰突然在他怀里挣了一下,差点掉下去。箭缘赶紧紧了紧胳膊,并用双手把它捂得严严实实。转身之际,余光下意识地留意那片星空,有光闪过!箭缘停下脚步,扭头细看。果然,从刚才流星汇聚之处正向外射出数道光华,色青如水。这青光与普通光线不同,它有如实质,飞行不远便消磨殆尽,最终完全融入夜空。与此同时,正对着箭缘有那么一个青点越来越亮。
有一道光射向这里吗?箭缘脑中刚转过这个念头,那青光已然袭来。此刻若有人在旁边,便会看到箭缘在青光及体的一瞬间就消失不见了。箭缘则恰恰相反,他眼中四周景物消失,代之而来是变幻不定的彩光。当此情形,箭缘惊而不乱,他毕竟是学中文的,没少接触古人处变不惊的典故,耳濡目染下,自己也变得比常人镇定。
只一秒钟,箭缘周围彩光消失。白日当空,他看到自己置身一片原野之上,下面人头攒动。下面?箭缘大叫一声“哎哟”便中空中坠了下来。原来,在四周彩光消失的那一刻,他已身在空中,幸亏离地面不太高,并且落地之处泥土松软,箭缘略屈膝缓冲一下便站稳了。他低头看小冰也安然无事,这才放下心来,开始打量四周。
很多年后,当箭缘亲自做出那件让他确认自己的确身在原始社会的事时,他会清晰地回忆起今天这一幕:地上密密麻麻跪了上千人,所有人都低着头,不发出一点声音。
箭缘所立之处正是两在阵营之间,他左手边阵营衣装尽是灰、白两色,右手边阵营皆为黑色。箭缘心中闪过一连串问句,怎会遭遇这种事,我怎么了,这是哪,怎么办?回答他的,只有从他耳边呼啸而过的风。箭缘抱着小冰,一脸茫然地在那站着,不敢出声也不敢动。
“喵”,兴许是小冰饿了,人群中终于出现了一个打破尴尬的动静。箭缘随即扬声问道:“请问这是哪里?”所有人“唰”地一下抬起头,看向箭缘,眼中的茫然并不比他少。
左边阵营中站起一个身著白皮袍的男子,径直朝箭缘走去。这男子三十左右,皮肤微黑,显然是久经风吹日晒。他操着一口比二十世纪末二十一世纪初的某些港台明星还要烂的汉语向箭缘表达了这个意思:他代表全族恭迎雪野守护神骂临雪野,请雪野守护神帮助他们族化解眼前这场战争。箭缘脑子里充满问号,但终于弄明白两件事:一是他已被误认为是雪野守护神,二是他能够借此身份化解一场战争。事有轻重缓急,个人事小,止战事大。箭缘马上将注意力转移到化解战争这件事上来。看到黑衣阵营中所有人都跪得诚惶诚恐,他底气又足了些。箭缘目光扫过黑衣阵营,只有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汉子敢与他对视片刻,他便走上前去,扶起那汉子,道:“你让他们都起来吧。”那汉子满脸疑惑,似乎不相信眼前这位雪野守护神如此宽宏大量,但还是向他的族人传达了箭缘的意思。待黑衣阵营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箭缘高声喊道:“不论你们因何而战,我都不愿意看到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景象,冤怨相报何时了,你们听我一句,请回去吧。”听前面几句时,黑衣阵营中人人面露疑惑,显然不明白箭缘在说些什么,但听到“请回去吧”吧,表情便立马豁然开朗,二话不说撒腿就跑。转眼之间黑衣阵营从箭缘视野中消失,留下一地的石块与木棍。
箭缘看到一场战争被自己三言两语化解,不禁颇有成就感。正自陶醉,忽然发现白衣阵营仍人人皆跪在地上,箭缘赶紧叫他们快起来。阵营后方一个小伙子起身后立刻朝远处跑去,不一会便带来一大队老弱妇孺,个个神情激动,射向箭缘的目光中尽是“崇拜”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