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凝知箭缘等人一路劳顿,便未急着给他们安排事情做,让张彩翼带着他们先在水云门玩几天再说。
张彩翼本是个闲不住的人,这下奉旨游玩,自然非常高兴,她便带众人将她平日常游之地游了个遍。赏鱼亭亭边水池中金鱼成群,抛出鱼食,那金鱼甚至跃出水面来争抢;菊园中金黄、粉红、纯白各色菊花争奇斗艳,香气袭人,蜂蝶翩跹;石竹林之竹色如青石,硬比钢铁,不以灵气御剑,便很难将拇指粗细石竹砍断……
数日来众人已游了很多地方,但最为吸引他们最为神秘的冰龙潭却还没去过。不是张彩翼不想带他们去,而是这几日众人身边老有水云门的年轻弟子跟着,甩都甩不掉。其中有数位男弟子对游灵溪、白萍二人大献殷勤,张彩翼开玩笑说她在水云门生活了十余年,从没见谁对她这么好过。游灵溪、白萍对此不置可否,对那数人的一切应对都是礼节性的。箭缘心下暗笑,他五人到水云门不过数日,对方肯定不知五人修为、品行如何,此时却缠着游灵溪、白萍不放,自然是被二人外表吸引,未免太过肤浅。
另外,尚有一群女弟子整日随着众人,不为观景,只为观人……封清、灿雨二人体魄强健,有一股她们平日少见的英伟之气,格外吸引人。箭缘一天天“封清师兄”、“灿雨师兄”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却是毫无办法,只能眼看着二人一脸受用的样子,大摇大摆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相较之下,从外表、气质上讲箭缘更像个书生,他没有背剑;一日里思考的时间远远多于说话的时间;他的双眉是弯月状的,不怒时便不足以显出他的男子英气,而他又很少发怒,只增添了他的温柔气质。是以箭缘很清静,像一块尚未发光的金子。
这天夜间,五人正准备休息,只见一道粉红光芒落入院中,接着便听张彩翼低声道:“各位师兄师姐,你们都还没睡吧?”
箭缘等人闻声俱从房中走出,问她有何事。
张彩翼又道:“我看咱们白天是没机会去冰龙潭了,嘻嘻,不如今天晚上去看看吧。咱们只要不在空中飞行便不会被人发现。”
五人齐声赞同,便收拾好东西,关了门窗,随张彩翼同往冰龙潭去。
六人曲曲折折、穿林过桥,半晌方到冰龙潭边。
冰龙潭为一片竹林环绕,六人刚入竹林,便觉寒气逼人。穿过竹林,一半径两里的水潭便进入六人眼中。水面光滑如镜,不闻一丝水声。在天上月辉笼罩之下,冰龙潭显得过于清幽,六人心里都有了些惧意。试想一下,在又黑又静的环境中,明知面前有一天下无敌之物存在,偏偏又看不到它,谁不心头发悚。
六人互相打气,小心翼翼挪向潭边,在水前一步处站定朝潭中细看。水面平静如昔,连风吹草动之声也无,想是那青流也睡着了。
张彩翼不想大家空跑一趟,便朝潭中轻声道:“青流,青流,我带几个好朋友来看你了。”说罢静静看向潭中,希望青流能应声出现。箭缘五人也是大气不敢出,陪张彩翼看着潭水。
忽然,“哗”地一声,潭中央腾起冲天浪花,浪花中,一条冰白色巨龙扶摇直上,现出近百米长身体。六人仰首望着青流,不由呆了。青流龙目开合间,必有电光闪烁;两条二十米长长须,随龙首左右摇摆,画出两道蕴含天地至理的弧线;每一片鳞片都似玉一样光洁,在月光的照射下反射出神秘的光芒;从潭中带出的水,刚出水面不久,便结成冰块落了下去,身在空中,其身边不断有雪花凝结,一片片落下。
人间神兽,应有如此威势!
青流在空中一个回旋,又摇摆着一头扎入水中,带起滔天浪花,拍在水面上。水面不再平静,青流入水后并未下潜,而是就贴着水面在靠近六人处游来游去,不时露出长长一截腰身或者尾巴。
六人见青流似并不讨厌他们,便不再畏惧,放松下来看它载沉载浮。
六人直到看的累了,才辞别青流,回去休息。箭缘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刚才在冰龙潭岸上,他是唯一一个不仅用眼看而且用心看的人。自青流轰然出水那一刻,静漪湖不再平静,一波波浪花在心间此起彼伏,似乎有什么东西与之共鸣。
寂寞!孤独!
一人一兽,第一次找到与自己如此相似的存在!
箭缘为人随和,易于相处,认识他的人就可以和他成为朋友,可他的内在,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另类。他思念家人,他想回去,可他又着实喜欢这里的生活,舍不得这里的一些人;他理想远大,他要求自己要有扭转大局的本领,以便在所有人都无能为力时至少有他挺身而出,他不能接受面对浩劫时正义与善良一方的完败,但他修行之法另类,不断受阻,至今仍是个只会飞的无用小子;他喜欢白萍,也知道白萍喜欢他,可如今的他根本给不了白萍任何东西,他一如既往的一无是处,一无所获,一无所有……
所有的一切一切,他从不对人说!
青流自三千年前来到此地,便从未离开过。他有责任有义务(这些责任和义务都来自于它天生的保护弱小的想法和三千年前与霁云那段共患难之情)来照顾水云门。尽管龙寿愈万年,可它毕竟是在一个无人沟通,一眨眼便可游个来回的水潭里独自呆了三千年。大海的形象在它心中已模糊成一片茫茫蓝色,象征着自由、博大、翱翔的蓝色;关于同伴的记忆都还是三千年前的样子,它相信它们早已变了模样,就像它自己一样;家人,它从不想念,因为会流泪,冰龙流泪是会冻盲双目的……
所有的一切一切,从来只有它自己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