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严近日心情颇为不爽,刚升入教务科的喜悦早已烟消云散。原因如下:
教学楼前花池里种的菠菜被人偷的所剩无几。学生们中午泡方便面的时候摘一把嫩叶,洗净丢在刚倒满开水的碗里,爽口。老师们也不放过。上完课准备回去做饭时,推着自行车路过此地,顺手摘一把放在车兜里。有时老严还在,老师就当面夸老严:“哟!严科这菜种哩可真是不错啊!”老严碍于面子说:“吃了摘一点儿吧,摘一点儿回去丢锅。”然后此老师就拿出显然是去集市才拎的菜筐,蹲下去表演起了“无影手”。眼瞅菜筐已满,老师还不罢休。老严心疼了,打岔道:“x老师你瞅,这蒜苗是不是有点儿旱啊?”老师没有抬头看老严皱眉撇嘴的表情,而是直接把头转向蒜苗,说:“还行啊!我弄点儿尝尝。”不用得到老严许可,老师说着已伸出魔掌,连根拔起了一大片。此时老严的应该拍一个特写:头发黑白交杂、蓬乱,泪流长满胡子的面,鼻涕横窜,穿一身沾满灰土、到处补丁的中山装,黄球鞋,抱一把吉他坐在花池上,边弹边唱:抓不住菠菜的我,总是眼睁睁看它溜走……
老严从政教处调走,老冯办起事来更无拘无束。我们班天天上通报。老严私下找我谈过,可我什么也不知道。老冯现在许多事都在瞒着我,我这个部长名存实亡。老严生气了!
星期六的晚上,夜自习放学。老严以班主任的身份来寝室督促自己的学生早些睡觉,老冯以政教处的身份来寝室督促各班的学生早些睡觉。不管是什么身份,都先要去管理员张师傅那里签到,这可是跟工资挂钩的。完了之后,老冯皮笑肉不笑地给老严递了根烟,恭贺老严升迁。老严接过烟道:“哎,不如冯老师你啊,大权在握!”这都被我和胖子隔着窗户看得一清二楚,晚上过早睡觉,不能入眠,我们要在睡前找一些趣事同大家分享。老冯不理会老严的话语,走动起来,吓得我和胖子赶紧退回寝室隐藏,手扶着门框,头伸向门外。老冯拿手电筒照了照中间的那座宿舍楼,喊道:“谁在说话哩?都几点了?啊?!”顿时二楼、三楼的分贝降低许多,男生们都跟女生似的把未说完的话换成了窃窃私语。但一楼的女生们还是叽叽喳喳地吵闹,这层不归老冯管。老严也走动起来,老冯的这一举动很明显是当着这么多班主任的面驳他的面子,老严强压着怒火。走到老冯跟前说:“冯老师,咋俺们班这两天老是叫通报?”
“看你说这话,那肯定是有人说话嘛!”老冯不看老严,用手弹着烟灰。
老严嘴里叼着烟,双手插在裤子口袋,听后身体迅速地朝老冯这边一摆动,表示生气的说:“你胡球说!昨天中午我可是坐在班级看着的,不还是叫通报了?”老严说话的时候用劲地上下摆头,嘴里的烟几乎要被抖掉。
“最后的十几分钟你总是不在吧!?”老冯说着话朝老严白了一眼。
这话激怒了老严。严生气了,扔掉烟头,用男高音喊道:“日你妈你成天坑害我弄啥哩?!我哪一点儿对不起你了冯老师?”
周围的班主任都装作满不在乎,私下点头挤眼地看笑话。女生们也不叽叽喳喳了,全楼的人竖起耳朵听辨。寝室里的哥们儿也都下床,披着被子一排排站在我和胖子后面。张师傅躺在床上,他像位智者,知道两人闹成这样是早晚的事。
“咋你这样说话?!你们班明明在说话嘛!你这是不讲理!”老冯瞪大眼睛,一脸正派。
“俺们咋说话了?!你这是坑害我!日你妈你成天干哩啥事你自己心里清楚!白搁这儿给老子装!当几十年老师了,还见过你这号不要脸的……”
老冯被骂得脸红脖子粗,不等老严骂完就开始争辩:“你这是胡搅蛮缠!不讲一点道理!哪有你这样的?!你还有个老师样?”不吐一个脏字。
“你少球搁这儿装!瞅瞅你那啥样啊!老子在政教处那时候可给你胡球整!你是个白眼狼么你是个啥!”
老冯抵不过老严,丢下一句“不跟你这不讲理的人讲理!”就走了。刚才那群班主任全神贯注,左瞧右看,乐得不亚于一次高潮。现在剩下一个人,节目降低了精彩度,于是都回去了。老严不解恨,去张师傅的值班室搬了个凳子,坐在院子中间,继续骂。时而冲天,时而看地,时而挥手,时而跺脚。骂一会儿感觉渴了,又去要了一杯水,喝着骂着。不听词单看动作,还以为是单口相声呢!持续了一个多钟头,很是卖力,把“村妇”形象刻画得深入人心,表现得淋漓尽致。
老严临走前,来了我们寝室。大家慌里慌张地各躺各床,衣服还未脱,蒙严了被子,做熟睡装。老严在小小的房间里转了一圈,说:“晚上睡觉咋不关门?”没人应声。老严就喊乔,讲了些以前讲过的注意事项。乔是班长,班级里少有的几个体育生之一,壮。老严觉得该走了,最后以“去寝室交代事项”收尾挺好。走出门口,又回头嚷了句:“以后不准在门口尿尿,听见了?”没人应声。“x乔?”乔“噢”了一声,老严下场。
寝室沸腾起来。六人各抒己见,发表对此事的看法:
“老严真牛逼啊!我日!”
“老冯他娃子太孙子了!”
“他俩都够蛋球了!啥球素质还当老师?”
“你说这不很蛋球么!现在啥事都说球不成啊!”
“其他老师也够蛋球了!八班班主任还想煽动一下哩!”
“这老师们的生活也怪有意思哩!”
……
大概我们太兴奋了,吵到了张师傅,他起身隔着窗户让我们安静点儿。乔代表大家出面,发了根儿烟,说是影响他老人家休息了,致以歉意。张师傅就走了,不一会儿听到尿洒在门前松树上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