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无为?世民以为分为三层,目标不同,意思自然亦是不一。老子所言无为是针对君王强作妄为,贪求无厌,肆意放纵,造成民不聊生所提出的”
“老子曾言‘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这便是君王无为,诸公以为然否?”
裴宪、刘隗、郑系等人都点了点头,心想这谁都明白,傅熙继续说道:“另一层便是有所为,有所不为”,裴宪直起身来,有些兴奋地说道:“世民详言之!”
“老子所言‘无为而治’并不是坐在那里什么也不干,什么事就自然做成了,这岂不是成了贵有派所言的‘无中生有’?”
傅熙轻摇麈尾,一脸好笑地朝众人说道,众人轰然大笑,“所以,值此乱世我等须得有所作为!”,席下的郑固赞同地点了点头,开口说道:“那应该怎么去做呢?”
傅熙双手一摊说道:“无所不为,这便是第三层意思,我辈当无所不为,竭力以抗胡人”,席下有的交口称赞,有的双手击额恍然大悟,双眼放光地盯着傅熙。
裴宪击掌赞赏道:“这三层意思,我等或多或少都知道些,但如世民说的这般条理,还是第一次听闻,真是探求义理之精微而达于妙处,令在下茅塞顿开!”
刘隗面无表情地点头说道:“既是如此,自然可治此乱世,但名教出自自然,当然也可以治世”
裴宪哼了一声说道:“嵇康曾言‘越名教而任自然’,名教便是乱天下的根源,用名教来治世,不成了舍本逐末?”
郑固饶有兴趣的看傅熙如何才能平息两人纷争,这才是真正考验傅熙的地方。
傅熙回到谈坐上,盘膝坐下,笑着对两人说道:“刘公的‘内圣外王’脱胎于自然,成与名教,已经尽得儒家之妙,是治世良方”
裴宪面色一僵,刚欲开口辩解,傅熙示意裴宪稍安勿躁,说道:“然而几百年来,道家、儒家皆治世,道家自有文景之治可证其能,儒家亦是理纲常四百年,两家不曾分出孰优孰劣”
郭象有些颓唐地问道:“那依世民之见孰优孰劣?”,傅熙尊敬地朝郭象一颔首说道:“孔子周游列国而不能仕,至汉朝方能独尊儒术,可见时不同,则势不同!”
“依我之见,不管黑猫白猫抓住耗子便是好猫!何来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谁能平此乱世,治世安民,皆可用之!诸公以为如何?”,傅熙笑道。
听到傅熙提出的黑猫白猫论,众人大笑,言语虽然粗鄙,但含义非常。在场有识之士都赞同地点头,只有郑固却面色一暗,沉默不语。
裴宪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不偏不倚、调和折中,世民这是中庸之论啊”,郑系也点头说道:“此乃我儒家中庸之论,虽然不足为奇,但也是眼下治世至理,世民所言不差”
傅熙起身面对众人,肃声说道:“非是世民中庸,乃是暂时搁置争执,胡人祸乱中原,我等不思安国保民,却在这里争论不休,与家何益?与国何益?与民何益?”
“在场众人或以为世民此论粗鄙,世民敢问在场诸公几人是家在荥阳?几人是跟世民一般从洛阳逃难而来?一路之上田地荒芜、饿殍满地、胡人盗匪成行,衮衮诸公难道没有亲见?”
“在下离洛阳之时,当日惨状还历历在目,世民不会忘却,也不敢忘却,在下曾对父亲发誓,有朝一日必驱逐鞑虏恢复中华!诸公皆是士族名流,敢问我等风骨何在?”
“难道我等屈膝侍奉卑贱的胡人?奉上我们的妻女取乐曾经门下的奴儿?我绝不会!”傅熙一摔麈尾,慷慨激昂地怒吼道。
席下众人群情激奋,裴宪、荀倬等人瞪红了眼睛,握紧拳头,随傅熙高喊道:“不!”,华俊从众人起身吼道:“壮哉!世民壮哉!”
郑固、刘隗意味深长地看着傅熙慷慨激昂地扇动众人,两人都是经久官场、世家争斗的人,自然能看出别人看不出的东西。
郭象喃喃自语道:“这不是中庸之论,乃是法家之术”,此时席下众人已被傅熙吸引,喊声迭起,在场之人竟然没人注意郭象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