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传军在酒店的办公室里大发雷霆,不过这次他没砸东西,他办公室的有些设施换过几次了,都是他生气时砸坏的,他现在对什么感到不满时,也一样生气,但不轻易砸东西了,他在变得越来越稳重。
他的前面站着三个人,一个是负责验收食品来料的主厨,一个是刘欣蓉的助手王纹,还有一个是采购员。酒店扩大了,他们通过各种办法拉生意,因为大家的努力,生意还不错,但酒店没有更多地招兵买马,他要求更好地利用人力资源。他了解了一些香巷及海外的酒店管理,觉得他沿用的内陆的管理规则,有诸多弊端,人力资源的浪费让他最想改变,有些职位是多余或重复的,特别是管理人员方面,所以这次扩张后,他下命撤掉一些职位,将这些职位的人该提的提该阵的阵,别的也重作了安排,如此下来,酒店原本的人员就差不多能应付现在的事务,各人职责分明,质量还更好。不过他说刘欣蓉事务太多,新给她配了个能干的助理,他这样做到底还有没有别的原因只有他知道。这个助理的工作是全力协助刘欣蓉,处理酒店的事务和一些外面公关的工作,她还有另一个任务就是抽查食品来料。以前酒店有采购一些过期甚至变质食品或别的惯例,那是杨传军默许,那也是他最先资本积累时不得不采用饮食业的潜规则,但现在资本有了,他更在乎名誉了,他深深懂得名誉是能让生意不衰败的根本,所以他不会再去冒险沿用那些所谓的潜规则了。但今天,他看到仓库有几个严重变质的食品,他能不生气吗?如果你总当顾客是傻瓜,最后做傻瓜的会是自己。
他用自己的方式处理完这事,叫主厨和采购员先走,留下王纹,他问她对工作的感觉。
“对工作没有太多感觉,因为没有太多工作。”这是王纹的回答,她会暗中传情的眉眼比起刘欣蓉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她说刘经理很能干,她帮不上什么忙。听这话杨传军心里明白了几份,聪明如此的刘欣蓉,怎么会不留个心眼呢?她怎么会不防备杨传军给她个能干的助手是否别有用意,表面上她是笑意满面地感谢杨总的好意,暗地里她却把助手甩一边。
杨传军叫王纹回去,再叫刘欣蓉上来。问她助手怎么样,能帮得上忙吗?刘欣蓉说还可以。
“她是不是很懒,如果这样,就换一个更勤快能干的吧,免得你太辛苦。”杨传军故意这么对刘欣蓉说,他知道她担心助手太强,夺了她的位。
“不用了,她很好。”刘欣蓉说。
“那就让她多分担一些你的工作。”杨传军说,“还有,你昨天对古惠说什么啦?”
“怎么啦?我没说什么。”刘欣蓉故意做出不解的样子,接着她又象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哦,对,你出去后,我怕她一人坐着孤独,问她要不要陪,还说了你对员工很好。就这些,不信你可以问她,难道我说的这些话有什么不妥吗?”刘欣蓉无辜的样子让他相信是古惠太过小气,这女人还没进门,就开始耍起性子来啦。他不知道两个女人已经在过招了,更不知道越是深爱的女人,越会为一丁点儿事影响情绪。在情感方面,他是粗心的,而女人的心比针孔还细。
“没事了。”杨传军对刘欣蓉说,她出去后,他独自点燃一支烟,烟雾缭绕中,他心绪飞扬。
下午,苏小灿排了个稿件,她拿着一本杂志去上厕所。她是吃饭可以三口两口,狼吞虎咽的,但上厕所却要有足够悠闲的时间,如果时间急的话她是拉不出来的。苏小灿刚坐在马桶上,翻开书,就听到电话响了。犹豫了一会,她穿上裤子,准备先去接电话,但电话停了。她拉到一半时,手机又响起,且不停地响。苏小灿瞪着眼睛,心里骂道:“怎么想舒畅地上个厕所都不行!”当她不大情愿地跑出来接电话时,杨传军在电话那头问她在干吗。
“上厕所!”她没好气地说。杨传军哈哈大笑。苏小灿说:“前辈,有何贵干?”自从知道杨传军是校友后,苏小灿就称他为“杨老”或“前辈”,因为她觉得他的名字叫起来有些拗口。
“yes!”杨传军说完,就挂电话了。
莫明其妙,有事又不说就挂了电话。
5分钟,只5分钟,她就听到门铃响。苏小灿这一次反应不算迟钝,一定是杨传军,她想,果然是他,还抬着一个箱子。
“是弥猴桃,别人送的,刚好经过,就给你拿来上来了。”杨传军边进门边说,进门后,他不请就自己在客厅沙发上坐下了。“我有个朋友,他楼盘有套房子我看过,还可以,你有空吗?现在去看看吧?”他说。
“你找错人了吧,我又不懂看房。”苏小灿觉得好笑,他怎么会想到找她去看房?
“去看看吧,看了适合就订下来,房子挺好的,他会给你打折。”
“你是说我买房?我不是现在要买房,我是说以后,现在是挣钱,存钱。”苏小灿说,她实在不好意思多说自己的境况。
“你先不要操心钱,看了房子再说。”杨传军说。买房怎能不操心钱?她没答应去看房子。杨传军急了,说他都跟朋友说好了。我买房我做主,你说什么说呀。苏小灿心想,你们有钱人不知道没钱人的羞愧,看了房到时又没钱买还不知有多叫人难堪哪,不认识的还好,还说是熟人呢。
杨传军怎样施展好口才都无法说服苏小灿去看房,其实那套房子他已跟朋友说好给超低价的,相差的钱他会在背后补上。“没见过这么倔的牛脾气,比什么都牛。”他说。
“我的脾气牛,那是因为钱包不牛。”苏小灿说,“你不用为我的事太操心,作为朋友,我已经很感激你了。我的事你也操不到心,我现在还有房子住呢,露宿街头时再麻烦你吧。”
“到时我不理你。”杨传军说,语气里有责怪但不全是责怪。突然,苏小灿“扑哧”一声笑了。
“笑什么?
“你不是说过开心就笑吗?我开心不可以吗?”
“为什么开心?”
“我突然觉得自己多了个哥哥。”苏小灿说着拖长音叫道“哥――哥!真的,你有些象我哥哥,结婚前的哥哥。”
“哥哥结婚后就不一样了吗?”杨传军问,听说老公老婆有婚前婚后之分,难道哥哥也会有婚前婚后之分?
“大不一样。”苏小灿说,她有种深深的失落,哥哥婚前和她亲密无间,但自婚后他们之间就慢慢生蔬了,特别是他小孩出生后,她这个妹妹在他心中的位置就硬生生地被挤掉了。以前回到家有好吃的哥哥总会想到留给她,后来也会留,但不是给她。她知道有些事情是注定只能怀念的了。她忘不了哥哥在小时候说过,等他能挣钱时,第一件事就是给她买条漂亮的裙子,让她穿得象个公主。那时他愿意把一切美好的东西给她。后来哥哥结婚了,就把他认为最美好的东西给了他的家。她失落了,后来她自己也结婚了,就没再去在意这些了,因为她的心里也已被自己的家所占据,再后来这个占据她心的家也失掉了,但一切她都适应过来了。人生就是这样,某些东西,你拥有着时,认为是不可割舍的,但失去后,痛心后,又会认为割舍的不是人生最重要的。
想不到她竟这么多愁善感,杨传军心想。他想安慰一下她,但发现她在笑着。那些都只是过去某一时刻的感觉,但既然过去了,就不必再为此难过。但她的过去连着现在,谁的现在不是连着过去呢?金钱、地位、名誉、人情,都和过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苏小灿和杨传军各坐沙发一头,谈论各自的过去和现在,杨传军听的多,说的少,在他鼓励的目光下,苏小灿毫不遮掩地诉说着令她开心和不开心的事,她说起生命里的感动,说起一直压在心底令她不满的事不满的人和令她不满的自己。说到动情处,她忘了自己是淑女,也忘了坐在身边的是绅士,她时而将腿盘在沙发上时而坐在沙发边沿上或将腿翘在沙发边上,杨传军对此毫不在意,他也半躺在沙发上。苏小灿一古脑儿地说了多么多,也不觉得难为情,杨传军时而幽默地给她的话加以补充,时而附和或给她一些评论,不知不觉中一个下午过去了。这样的聊天或者说倾诉让她感到愉快,心情舒畅,这也许和他温暖的目光有关。杨传军离开时,苏小灿走在门边等他穿鞋出去,他穿好鞋,他们目光对视,她看到他总带暖意的双眸原来是深栗色的,她还看到他深栗色的双眸里有一种让人心动的柔情,她心头一阵颤栗,接着是不安,因为友谊的界线不知该如何划分。
或许,不分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