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那天,他们公司的财务人员专门到医院去结帐。之后王一朵就给安东打电话,说要把鬼子接回家,让他开车跑一趟。安东有些犹豫,说:“我好象不想见他。”
王一朵说:“我就说你是我朋友,没关系的。他又不认识你。”
安东说:“你觉得这样合适吗?”
王一朵说:“你到底来不来呀?你不是标榜自己很有爱心吗?还标榜自己敢大胆去爱吗?怎么今天连这点勇气都没有了?”
安东被逼上梁山,无奈地说:“那好吧,我去医院接他回去。可我忙着,把他接回家我就走。没空久留。”
王一朵不知道安东是真忙还是怕见鬼子,姑且不管。只要把病人接回来就行了。再说有个阿姨跟随着,两人不方便说什么话。傍晚时分,安东就把鬼子接回家了,在车上,鬼子一言不发,乖乖地坐着,只在窗口外面到处乱看。王一朵问他认识这些地方吗?鬼子就摇头。安东把车停在大门口,鬼子下车回家后,安东掉头就把车开走了。
到家的鬼子对家里的一切都感到新奇和陌生。王一朵让阿姨扶着他在房间走走看看,告诉他这是你经常睡的床,这是你的书房,鬼子就漫不经心地点点头,目光里充满了不确定性,也没有一点久别重逢的亲切感。家的概念对他来说似乎很遥远,甚至于没有家的概念。如果说他的表情上还有些热度的话,那完全是陌生造成的。显然,他的记忆还没有完全彻底地恢复过来。
鬼子出院这天刘晓珊有事,未能跟王一朵一道把他接回去。王一朵只给刘晓珊打了个电话,告诉她鬼子出院了,怕她白往医院跑。以前什么事都跟刘晓珊商量着办。现在刘晓珊不在,王一朵就没了主张。晚上,王一朵把护理阿姨的房间安排好,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鬼子晚上跟谁睡?她跟阿姨商量,是否能让鬼子单独睡,阿姨说她也不知道,可单独睡似乎不合适,半夜摔下床了怎么办?万一有什么事就不方便了。王一朵困惑了,他先把鬼子放在客厅里,让护理阿姨陪着。然后悄悄到另一个房间去给刘晓珊打电话。王一朵说:“亲爱的,问你个事儿,鬼子跟谁睡觉呢?”
刘晓珊说:“这还需要研究吗?我想一定是跟你睡觉吧。他既不能跟阿姨睡,也不能单独睡,只能跟你睡。”
王一朵感到心里一紧,象是一阵寒风吹来,说:“我跟睡,我有点害怕。”
刘晓珊想,这王一朵真是怪,他不跟你睡,难道跟我睡不成!刘晓珊说:“他是你丈夫,你害怕什么?是不习惯了吧。”
王一朵说:“我总觉得他是个病人。假如他要我怎么办?”
刘晓珊说:“那你就做呀。”
王一朵说:“会加重病情吗?”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刘晓珊笑笑,说:“你跟张大夫打个电话,问问他吧。”
王一朵想想,真没办法了。只好跟张大夫打电话。她说得委惋而含蓄,张大夫听了半天才弄明白。张大夫说:“他就跟你睡吧。告诉你,这种病人的康复是依靠外界作用去推动的。他没什么大问题了,你们夫妻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王一朵放下电话笑了笑,张大夫给她指引了航向。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意味深长啊。可她还是心有余悸,总是想到鬼子昏迷时那昏睡百年的死样子。那个病魔一样的影子始终盘桓在她的脑海中。再说这段时间王一朵一直跟安东睡觉,习惯了安东,床上也残留着安东的气味儿,对作为丈夫的鬼子反而陌生了。鬼子又是刚刚从医院出来,那种别扭的感觉把他们间的距离拉开了许多。因此,尽管王一朵把张大夫的话视为最高指示,但在上床之后,她还是跟鬼子保持了相当的距离。鬼子显得很木枘,也很听话,让他睡什么位置他就睡什么位置。一个六尺宽的大床,两人各占一边,中间保留了一米的宽度,像一条天然鸿沟。王一朵故意把空调的冷气开得很足,温度在20度左右,两人各盖一床比较厚的毛巾被。这段时间,王一朵总是做爱完毕之后,被安东搂在怀里睡觉。现在身边睡个鬼子,她就怎么也睡不着了。鬼子倒是不错,上床没多久就酣然入梦了,好象他什么都没想,就那么安静地睡了。王一朵象侦察敌情似的,不时地看看鬼子的睡相,看看他的眼睛和脸庞。她在不停地问自己:这就是我受伤后的丈夫吗?就是这个样子?就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就是深深地爱着刘晓珊的那个男人吗?王一朵的脑海里翻滚着以前的种种记忆,总算在最深处的地方找到了一些从前的影子。擦拭了忘记表层的尘埃,里面多少有些鲜活的东西。那是他们曾经有过的欢乐时光,他们相亲相爱的每一个生动细节。再把记忆中的鬼子与现实中的鬼子相比,她终于发现鬼子还是原来那个鬼子,所不同的是大病初愈而已。
王一朵硬是睡不着,她翻身起来,害怕把鬼子弄醒,就垫着脚跟下床了。轻轻地穿着拖鞋来到小书房里,打开电脑上网了。她在网上遇到了安东,一下子情绪调动起来,上去就送上一个热吻。安东说“收到嘴唇两片”,然后问她:“你不陪他,上网干什么?”
王一朵说:“他睡了。”
安东说:“你们睡一床吗?”
王一朵说:“是的。张大夫说可以的。”
安东说:“我希望你们睡在一起。更希望他能尽快地康复起来。”
王一朵说:“谢谢。你真是个好心人。”
安东说:“呵呵,你客气了。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王一朵说:“突然跟他睡一起,我很不习惯。简直就是个陌生人。”
安东说:“他是你丈夫,你要慢慢习惯。”
王一朵说:“但愿如此吧。可我更喜欢跟你睡一起。你给我的感觉总是那么好。”
安东说:“问你一个问题:你还爱你丈夫吗?”
王一朵说:“爱着。其实他也很爱我的。”
安东说:“彻底原谅他了?”
王一朵说:“有什么不可原谅的。我们各自都有情人。我不能只管自己风流,而去限制别人吧。如果这样,我就不道德了。”
安东说:“这就好,看来你是个明白人。”
王一朵说:“我应当明白一点了。刘晓珊爱着他,我爱着你。我们其实都是很公平的。我们一开始就遵循着公平原则。”
安东说:“觉得公平就好。合理了,平衡了。”
两人聊了一个多小时,王一朵还没有要下的意思,是安东催她下的。安东说鬼子在床上睡着,不能不管他。虽说出院了,现在还得把他当作病人看。多次督促,王一朵才恋恋不舍的下线。这天的王一朵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更有一种分手的感觉。实际上,她在书房里与情人聊天,卧室里睡着自己刚刚出院的老公,心里总有点不踏实,或者说不能完全集中精力。但毕竟,跟安东在一起的感觉就是好,无论是在网上,还是在床上,她都能保持足够的热度和耐心。下线的那一刻,她看了看卧室的门,门半开着,留着一条黑缝,可以看见大片多边形的阴影,她心里觉得冰凉冰凉。她不知道如何面对床上的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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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晓珊日记之五
这几天,我下决定要离开网络。这东西使我受够了。可是,单位有电脑,每天就在我眼前,我能离开它的吗?网啊,你怎么偏偏就叫网啊,为什么要这样死死地网住我?
我不知道以后是否还上网了。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