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皙子先生!”
杨皙子正在与几位客人高谈阔论,突然听到一句轻声呼唤。一看,原来是梁栋。注视这么一个后进之辈,说心里话,他真有些嫉妒。他一生骄傲,不曾想却在最擅长的领域被人超越。学了西方,却不习东方,如何能够融会贯通?故而奋力追寻,意图赶上这位后生,可在袁世凯把那篇君宪草案交到他手上的时候,他不得不承认,见识上实在差得太远了。
袁世凯不谙君宪,看不出那篇平平淡淡的君宪草案中隐藏着深层目的。
但他一个自负君宪的才子,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君宪草案为了替帝制辩护,煞费苦心提出了科举的概念。科举与天子互为因果,看似为变更国体着想。但实质不然,议政院也由科举推选,科举标准又特意降低,国内教育水平很低,看不出什么?因为没有那么多人可以参加科举。若放之西洋各国,多数人皆可参加科举,皆可获得议政院资格,以当今之国情,不消百年功夫,宪政之路唾手可得。
杨皙子自问自己决无这等见识,也绝非常人可以如此贯通中西。
“皙子先生。你怎么了?”又是一声呼唤。
“哦!”杨皙子回过神,突然说道:“梁栋,你找我可有什么事?”
梁栋从旁边走过的侍者手中捡起两杯酒,一杯交给杨皙子,一杯留给自己,示意旁边谈。杨皙子把手中的空杯交给侍者,接过梁栋的酒杯跟了上来。
来到侍者的柜台,梁栋与杨皙子两人一少一老靠在柜台上,举杯共饮了一杯。
梁栋打起了开场白:“皙子先生,我等皆是文人,没有什么力道可以改变这个世道,唯有一张嘴与一支笔。或者,自负一点,还有一腔之学识。遗憾的是,当今为乱世,看那外面纷纷扰扰的请愿活动,不知皙子先生可有万分的酸楚与无奈?”
杨皙子细细品了一口酒,不言不语。
梁栋也把手中的红酒摇了摇,静等杨皙子的答案。他这么突兀的开场白,直指杨皙子内心的失落,实有揭人伤疤之嫌。如果是旁人,他绝对不会这么说。但是,眼前此人是杨皙子,一个至死都不忘救国的才子,虽然因为洪宪帝制,名声不好,但丝毫不能减损他一丝一毫的赤子之心。
杨皙子突然开口:“对,我等皆是文人。”
梁栋笑了,一句平淡的话,明白无疑表达了杨皙子的立场。他俩都是文人,所以他俩都应当以文人的方式共进退。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梁栋说道:“我可否参加皙子的宪政研究会?”
杨皙子一笑:“求之不得。你不说我还会邀请呢!宪政研究会离开了你这位才子,还能算宪政研究会吗?”说罢,杨皙子意味深长看了梁栋一眼。
梁栋笑笑,不愿深究杨皙子话中有多少真意,而是转身,背靠柜台,对着高朋满座的宅院,说道:“皙子先生,我曾经读过美国史,美国的国父们为了设计一个制度优良的宪政体制费尽心机。否定了独裁,也否定了民主,实乃至理名言。”说到此,突然转过身,梁栋眼神灼灼盯向杨皙子:“皙子先生,有没有心思做我国之国父?”
一句诛心之言!梁栋说出口,心脏直是怦怦直跳。这句话毫无疑问,明摆着驳斥袁世凯帝制自为的正义性,更应当说,梁栋把自己反袁的心思彻底暴露给了杨皙子,如果杨皙子回报于袁世凯,他立刻就得逃亡,逃得越远越好。
杨皙子一副长脸,脸孔绷直。此刻,听完梁栋的诛心之言,脸孔愈加绷直。
静默了好几秒钟。
在梁栋以为自己看错人的时候,杨皙子突然笑笑,问道:“梁栋,你有没有表字?”
这话让梁栋摸不着头脑,不知杨皙子何意?呐呐说道:“我没有表字,我觉得那个东西没有什么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