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上并不是所有的科长都发表了意见,也有安安静静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的!他们来只是为了坐在那里,喝着常重的茶水排毒的。
夏开荣科长同意常副院长的意见,支持继续“修修补补”的方案。他补充道,学校那点钱确实难以支撑历史遗留下来的大项目的改造,只能再靠我们苦干几年!继续发扬艰苦奋斗的精神。他的话音还未说完,马科长又站起来问:“万一宋副主任不久又来检查工作怎么办?万一他又选在了最冷的十二月来检查工作怎么办?空调不制热”.
大家被这一连串问题又问得心里发毛!连茶杯都不敢碰了。牛科长今天喝够了好茶,胆子也越来越大了,他说,“…为何不把这种不伦不类的美术节给停了,把这欺世盗名的鸟画展给取消了!”.
马科长不同意,说画展是:“一朵‘精神文明’建设的奇葩!”。众人听到这里,搞不懂什么叫“奇葩”?马科长耸耸肩,说他也不知道。
常重也表示不同意,但他的理由是说,每年都有那么一段政治敏感日子得由咱们学校来扛。万一学生每年都发起一场游行活动那还得了!我们还要不要实现安定团结了!他坚持着说,这样的“节”不但不能取消,还需要进一步强化,今后每年都要搞,当然明年可以办成一次成功的交际舞大赛,后年再办成一届美丽的花卉大展…。老夏听罢,带头拍起了手,继而他又献计说,何不把下一次敏感期之间的节日放在凉爽的秋天来举行?马科长马上呼应,对啊,怎么咱就没想到这一茬上?秋天啦,秋高气爽,不象夏天人容易火气躁。大家认为这个动议好,不实为“一号金点子!”。可常副院长仍不以为然,他直摇头,他说:“你们昏头啦!政治敏感期在几月?!你到秋天来办大展,还有个屁用,…思想工作又成了这个样子,社会复杂多变,出了差错咋办,有许多讲风凉话的人又没责任,我们是年年都签了“责任书”的,出了问题是要拿老姚和我是问的,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他见大伙茶喝得差不多了,才把各种脱缰的话题拉了回来。
常重说:“彻底更换旧设备谈何容易,我也知道‘旧貌换新颜’的确,扬眉吐气!可不行啊,同志们,哪来那么多钱?”.常重说话间拔了自己一根鼻毛下来,科长们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那动作意谓着什么。常重的鼻孔很大,他的手准备去拔第二根鼻毛时又说道:“但我们没有大动作,领导那里,群众那里肯定通不过,怎么办?我们是否可以侧重来作几件事…大家看着常重又拔了第二根鼻毛时,马上知道了常重所谓“侧重”的用意,他是要去“侧重”上级领导的意图,而忽略群众的反应。
大家便你一言我一语又议论起来。“群众是衣食父母,得罪不起,”,牛科长仍是威风凛凛地吼道,
“领导是父母官,怠慢不得。”,马科长提醒道。
……但接下来的发言立场都逐渐倒向了常重。“先把外事活动场所保证好!那是咱们学院的脸面,”
“对啦,多功能厅,空调不好,无法招待宾客,”
“先外后内,由表及里。好钢用在刀刃上,”
“大礼堂学生去得多,就暂时放一放,”
“对啦,等有了足够的钱再弄…”
“那是肯定要弄的,晚点早点也是弄嘛,而且要弄就要把它弄好!”最后这句话是常重看到牛科长乌云密布的脸后再补上来的…。
毕竟这帮科长跟了常重这么多年,对他是太熟悉了,听话听声,锣鼓听音!他常重一蹶屁股要屙什么屎,科长们一清二楚。
“还有一号会议厅要保证好,今年还有几次重要会议要举行!宋副主任肯定还要来。”夏开荣又把话题拉回到眼前来。一提到宋义胡,常重又坐不住了。他刚才那话的意思无非也是先“侧重”宋主任的。他装着苦恼地离开座位,边思忖边踱步,豁然就有了灵感,他指着会议室的屋顶对科长们说:“咱们先把中央空调放一放!就先来把这些重要场合改变一下吧,…你比如拿我们现在呆的这间屋子里来讲,我看只要先把上面的中央空调通风口全堵上!买一个二匹的挂壁式空调来一装上,问题不就解决了!”马科长笑着则顿悟道:“那样一来,侧重点不就出来啦…,”大家心照不宣地笑着,加快了喝茶的节奏,香烟这个时候也开始在空中抛来抛去,如恋人们飞来飞去的小绣球。
科长中唯独夏开荣不抽烟,他就把别人抛来的烟在自己身前堆成了一个小丘!别人在吞云吐雾的时候,他则义务为别人把打火机与火柴移来送去。
“就从这间会议室换起,空调要买最好一起买,最好买‘国美’的,那玩艺折扣大,花不了几个钱。而换则一间间来换就行,重要的地方先换,不能影响领导的重要会议…。”常重向下属交待问题时很直截了当,这也是他多年来的一条当官心得。
牛科长把那扔来的一堆双喜、三五、红塔山烟…全推到了桌子边缘线上,自己掏出一包软中华来抽出一支来叼在嘴上…见常重把头转过来他又紧追一步问:“叫咱去堵中央空调的通风口?那不成了小兵张嘎堵鬼子炮楼啦!”常重佯装对这个玩笑很欣赏,他带头大笑起来,笑得人们腾云驾雾。
常重语重心长地解释道:“小兵张嘎堵炮楼是为了打小日本,咱把中央空调暂时堵上是为了全校的未来啊”牛科长把烟全点着了再问:“我那儿人手不够,来不及堵‘风口’。”夏开荣这个时候跳出来了,道:“我来支持你!”
牛科长不客气地道:“这本来就是你家的事,你是后勤,我是基建…,我们现在最大的工作是配合那位风水大师?…”“对,玄毅法师!还有施坦爱的大超市!”…“对,玄毅法师,施总,咱们都要做好基建配套服务…”常重沉思了片刻又回答道:“分工不分家嘛,这是我们大家的事!”牛科长似乎得到了他满意的答案,他独自一人鼓起掌来。
常重朝他摆摆手又接着说道:“其它科室也别闲着…”夏开荣又问:“中央空调停止工作并不等于它报废了,它虽然老了,还是可以重新弄好的,只是眼下我们没有这个人力物力,我们和它毕竟是有感情的…”马科长迎合道:“是啊,它关系到咱几十个系,科室…有几万人受益于它,咱们与它太有感情了,我看是不是也应该为它做点工作?”
常重一听这话,注意地看了老夏一眼,眼中掠过一丝不快!他接着说:“我没有说中央空调报废了啊,它还应该继续运转嘛!”牛科长又接上话来:“怎样来运转?我们可以做些什么?”
常重看着从对方中华牌烟里飘出来的烟雾与自己抽的双喜烟仅从烟雾上看就确实不一样,他想到了一个话题,也是一个很好的比喻。他说道:“…那些中央空调的管道里,日积月累,有多少浊泥污垢埋藏在那里,与我们男人的呼吸道一样,早该认真清洗清洗了,过去超负荷,没时间理会它,现在机会等到了,再不这样做,我们没有优质的空气还是小事,我们恐怕将得到老系统的‘报应’…”
“报应”二个字,是二周前玄毅法师就风水之事来吓唬常重的!想不到他也把它搬到了这里,来吓唬他的下属了。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常重通过这个比喻,还想说明什么。常重没太关注大家的感受,烟屁股快烧到手了也不觉得,依然往下说道:“我们对‘系统’的认识是,我们只‘修’不是‘换’,不要花大价钱,先清洁清洁管道,加加药水,对付对付吧…”夏开荣直到这时,才确确实实明白了常副院长的用意,他的理解能力慢,且总比别人慢半拍。他继续听着常重把“指示”做下去,
常重又说:“天热就把宿舍里的电扇修一修,有自来水供应。”“再多供些酸梅汤,那玩意防暑降温!”这是马科长拍马屁的一句话。
夏开荣大喝了一口茶水,觉得常副院长的话就象那‘酸梅汤’一样,谁听着都解渴!尤其是夏天。
会议进行当中常重还多次亲自为科长们倒水。在大家眼中,常重最擅长“精打细算”,连姚绍欣都评价他擅长将一分钱掰成三爿花。常重总是强调自己来自农村,穷怕了,小农经济思想严重!才知道管住钱的重要,他是文革后由农民们亲自推荐来上大学的,他说,他对农民怀着一种特殊又朴素的感情!由于长期得到姚绍欣的信任,在常委分工里,他分管后勤、基建、计划这摊子事。也由此掌管着大半个学院的钱财库。
这座闻名全国的医学院坐落在这座城市的西南部…。在八十年代留下来的城市泛黄的地图上,这里一度被人莫名地炫耀为“上只角”!其实那些年代里谁敢头上顶着‘角’去冒犯广大的无产阶级。无产阶级专政无处不在。那无非是有了点“海外关系”的所谓小资产阶级,就像现在的白领与个体户,硬要与工农再划出点距离来。
一百多年前,姓孙的财主女儿热衷于探索医学奥秘,在财主还活着的时候,她就划出来几间正厢房,供她去探索医学“胡闹”!后来老财主死了,她把继承的全部财产和庄园,都用来翻修她的医学殿堂了。那祖传的“胡闹”越闹越大。民国初年,它逐渐形成了今天医学院的雏形。
它的建筑古朴典雅,自成一体!近一个世纪以来,一批批的医学毕业生默念着“希波克拉底誓言”,笃信着“救死护伤”的精神从这里走向广阔社会。
许多人都不清楚这座学院还有这么一段跟“腐朽”相关的典故。更无人关心他们的学院曾与一处显赫的财主庄园有什么瓜葛…。但这段尘封的历史总是横压在每个上了年纪的老知识分子心头上的石块。使他们个个都想成为一个转世灵童,诵念着那与生俱来的一段前世宿命,走进自己的学术研究之中。讨论会快结束时,常重却被一个电话给拖走了。大家不好意思散会,于是都干坐在那里,继续埋下头来喝茶,茶的味道是越喝越淡了。
大家等着常副院长办完那点事后还能够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