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这个会便是为那件事召开的。
会议一上来，常重开宗明义就讲了这样一些话，他说：“…领导没计较，并不说明我们的工作做好了，那是领导肯给我们面子，可我们也要为自己争回面子啊。”会议在一处装修豪华的房间里举行，看得出来，这里的装修很花了人们一番脑筋。可中央空调仍不制冷，仍不好使。常副院长事先知道了这一点，就每人会前发下了扇子，使来开会的科长们人手一扇，像一个个捏着鹅毛扇尽动坏脑筋的诸葛亮。本来，中央空调让人感觉进入了现代社会!可它不制冷就只像个摆设了，这让人感觉到还是停留在当初那个创办医院的孙财主女儿的影子里。此次会议的宗旨便是把设备方面的问题拎出来讨论一下，力争给广大师生明年带来一个凉爽的夏天!姚院长没来出席会议，可根据他的交待，是常重担纲来召开这次会议的。常副院长开会有个习惯，会前，他都喜欢把院里的好烟好茶拿出来招待大家，供大家品尝!所以那些分管后勤、基建、保卫、计划等部门的“科座”们就会逢“会”必来，既讨了乖又讨了巧，还揩了油。今天大家品尝的是雨前云雾山茶，常重告诉科长们，真觉得味道好，会后还可带点回去，这一招很灵，一下子就把大家的积极性给带起来了。会议便是在大家吹着杯里的茶水开始的。最先来汇报工作的是后勤科科长夏开荣，老夏二年前就血脂高,老伴已基本禁止他吃荤了，现在他从食肉动物变成了食草动物.。他脸上有许多因早衰而产生的红斑点，据说老夏的肝也不太好，那是调到后勤科来喝酒喝坏的。
其实，此时的老夏是一个最没心思喝好茶的人！一堆堆的事形成的疙瘩像茶水冲出来的泡泡在他的脑袋里翻腾着。他会前曾做过一番调查，关于那堆中央空调系统,早把他折磨得要死.他跑了好几个部门，做过调研，才把一堆设备的详细数据拿到了今天这个会议上来摆。他汇报了一遍，见大家听得三心二意，无动于衷，之后他便叹息道：“是该花一大把钱！去往那数也数不清的大窟窿里扔了！”常重听到最后这句话，先是一惊，当他用眼睛的余光扫了扫在座的科长们，见他们没什么反应时，才又跟着叹息道：“说那是个无底洞啊!一点都不假，可往那里面扔再多钱，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啊！…如果院里的钱能像扭开的自来水哗哗地流个不停，那日子才叫好过哩…。”科长们知道常重最会‘哭’穷！实则他掌握着学校的财政大权。但大家继续装聋作哑。他见科长们纷纷把头转向了他，听的态度比刚才逐渐认真了起来，他继而纠正了表情，变得严肃凝重了起来！他润了润嗓子又说，“…难啊，虽说报上天天在喊市场经济,可我们还是计划经济呀，还是计划经济好，办样样事都还得计划着来，想把我们牙缝里省下来的那点钱用在这个补也补不上的大窟窿里，显然那是得不偿失的！也是不可能的！我们那有那个实力！”，
听他这么一说，会场里顿时响起了一片真伪莫辨的婉息声！他看着那每一张正注视着自已的脸，仿佛正在牌桌上琢磨一张张待打出手去的麻将牌，他知道自己牌艺再怎么臭！那都是次要的，牌局再会出现什么不良变化，可好牌总是在自己或者自己人的手里！这是可以放心的。这个时候，他的表情又由阴放晴，开起了玩笑来，常重又说道：“…如果真的象我常重希望的那样，我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做什么就做成什么！岂不潇洒！那就不该叫东海医学院了，那我们在坐的科长也不该叫科长了，该叫什么，不用我讲，诸位肯定清楚！但大家想过没有，万一我们真把‘天’捅出个窟窿来怎么办！”科长们听懂了这套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的带有明显‘领导艺术’的话，无责任可依！无把柄好抓！也只好留着心里感慨了，既然‘病’根找出来了，是‘系统’出了毛病，却又不具备‘医’治的条件，大家都明白那是一套拖病人的办法，拖亦是一种等待。等‘药隐子’多了！土方子多了，自然就有一种土方子可以被选出来，派上用场，药到病除。
大家追根溯源，逆流而上，终于把东医中央空调系统的病根子来算在了那早已死了百年的财主和他女儿的身上！他们说那位医学院的女创办人真浑！目光短浅！当初她为什么没留下一些安装检修管道的详尽资料？以帮助我们解决中央空调系统呢？科长们跟着常副院长的思路，一起埋怨起那个喜欢“胡闹”的女人来了。记得，文革的时候，那女人的后代就曾因类似的原因遭遇过类似的诘问！一直到人们心情变好了才肯放过他们。这一次次的诘问加声讨的背后还有一个重要的动机，就是可以把许多暂时搞不明白又解决不了的问题都来算到她的头上，让他们充当替罪羊。今天也是如此！科长们也知道，市场经济条件下，钱能解决许多‘政策’解决不了的问题。当思想工作一再走入死胡同，变得如僵尸一般时，就更是如此！东医也只有靠一堆钱来填平沟壑了！常重偏又是一个花钱很‘抠’的人，他解决问题的方法不多，他又偏爱思想说服工作，喜欢不花钱办事！当大家揣摩到了领导的脉博，这种讨论会就变成了一次埋怨会了。这正如以往的经验一样，埋怨相同一个人,会拉近一群人的感情距离！到后来，大家的集体埋怨演变成了一场集体的咒骂。刚才听夏科长第一个站起来汇报，大家听到‘中央空调’这几个音节时，心理都“咯噔”了一下，心想这是老问题来新提出！又属于科长这个级别不该管的问题！想也属空想！整个东医的建筑结构复杂，动局部势必动全部!修修补补解决不了根本问题，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就得否定整个系统的落后与衰败…。如果那样的话怎么得了！常重刚刚表过态了，他不支持搞那么大的动静，那是一种什么魄力？那是一个什么工程！他们这一代的领导都是做不到的。宣传科马科长来这儿工作早，对这儿的设施设备都有一点朦朦的感情！他认为对整个‘系统’来一个推翻，既无必要，还有些言过其辞！他认为有些人是借否定‘设备’来否定人！他想得很多，所以他坚持‘缝缝补补’的计划，他赞成从稳定出发，花些小钱把这堆‘老骨头’收拾收拾,将就一下算了！基建科牛科长则不这么看，他来这儿较迟，履历表也浅，甚至早为自己留好了后路。加上他对东医几年来的做法多少有点看不惯，对他的同事没多少感情可言。他的提法一出来就有点走‘极端’：他认为，眼看着就要越过又一个千年了！东医却不思进取！还留着这么一摊既落伍又破烂的过时玩意何用？干脆去买一堆炸药来，定点爆破掉算了。没钱就想办法搞钱嘛！在原来的基地上重新来盖一堆新的大厦!那多气派！当然这种想法没什么市场！那摊东西也是不可能被炸掉的，历史怎么可能从人们的心里抹掉！它本身就是一幢历史抹不掉的永久的‘建筑’！它是靠诚信来建立在人们的心底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