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狐狸化身的少年个子和隶祀差不多高,与之前一身雪白相比,一头长长的棕色头发到是让屋里的两人始料未及,清秀的面容带着清风般的笑容,几乎把湖蓝色的眸子都笑成了缝。
“这样可方便说话了?”少年如春日一般柔和的声音,让听得人都放松下来。
隶祀“噗哧”笑出了声:“狐狸是不是都和你一个表情?”
少年听完也不恼,自己倒了水,顺手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又指指隶祀身边的椅子对凌琰道:“你坐这里。”
“真不客气。怎么说你都迟到了一刻钟呢。”
少年笑得更开心了:“还不是你们家那些人精,行馆里一道道的布了这么多结界啦陷阱啦,我好不容易才躲开了,谁都没发现的混进来了。居然还嫌弃我慢。”
听少年的口气,哪里像是好不容易,根本就是乐在其中。凌琰无奈地摇摇头,让他和隶祀这么胡扯下去,天亮了都说不完。干脆由他开了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未济。”
隶祀一愣,道:“是小狐汔济的那个未济?”
周易未济卦言:未济,亨。小狐汔济。濡其尾。无攸利。(注一)
见未济点了点头,隶祀更乐了,几乎要过去把未济拉起来:“是不是尾巴真弄湿了?难怪一进门就在整理那毛。”
待笑完了,隶祀才认真起来:“你到宾王府有事?”
未济的笑在一瞬间似乎黯淡了几分,这种感觉转瞬即逝,再细看,还是和原先一样的笑容。他侧着脑袋沉思了半天,道:“叙旧的,大概……”
隶祀和凌琰见未济这个模样,也没有接话,只等他继续说。
“我认识他的某个前世,现在就是回来看看他呀。”未济说得非常简单,但可以想象,事情一定很复杂。
良久,隶祀叹了口气道:“你还真是就来看看的。他说他不喜欢假设的事情,若找他有事,和他直说就是了。”
未济的眼睛一亮:“他说的?还真是那个人会说的话呢……”
“那个人?”隶祀看着未济,一本正经地问道,“那个人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未济歪着头想了半天,才道:“我不知道。我对这个没什么概念啊。只是,等到这样的他,应该已经花了很久了。”
隶祀和凌琰对看了一眼,未济所说的他们大概都能明白,也就不禁想要为这只狐狸叹息。修行的生灵,对时间早就没有了太明确的概念,普通人终其一生的岁月,在他们眼中,也许只是一瞬。曾经遇到过的人渐渐老去、死亡、阴阳两隔,等到他再次轮回,明明是同一个灵魂,却是完全不一样的人格个体,见与不见都是痛苦。未济口中的“这样的他”,与那一世相似相近的人格,他到底等了多少个轮回?
“我们有什么帮的了你的吗?”
听隶祀这么说,未济的笑容深了:“暂时不用吧。等需要的时候我不会跟你客气。”
说罢,未济抬手顺了顺身上的裘衣,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一把推开窗子。那日正好是满月,皎洁的月光撒进了屋子,未济站在窗边不由叹道:“云竟然散开了。”
隶祀没看见月亮,反而被灌进来的冷风吹得发抖,急忙跳到床上拿被子将自己裹起来:“小狐狸,你看你的月亮也别来冻我呀。自己毛厚就不管别人了?”
未济笑眯眯地转过身:“怕冷就早点休息吧。我先去了,再去跑一遍那结界陷阱。”话音未落,已恢复成一只银狐跳出窗去。
凌琰见它走了,过去关上窗子,又往火盆里添上几块木料,复又想开门回房睡觉。走到门边却被隶祀叫住。
“凌琰,一起睡好不好?很冷。”见凌琰没说话,隶祀又道,“我保证睡相好些。”
凌琰走回床边,无奈道:“你这保证没用。能不踢被子就不错了。”
隶祀自觉地往里挪了挪:“踢了你会帮我盖啊。凌琰最不舍得我冷了。”
待凌琰在边上躺下,隶祀把手啊脚啊全部招呼上去,感叹着凌琰好暖和啊比火盆还好用。入睡前,隶祀迷迷糊糊地道:“未济未济,到底是既济好些还是未济好些……”
凌琰还没有困,他静静地思考着隶祀的话。周易他看过但并不能全部明白,“既济”是阴阳六爻全部归班就位,完美无缺;“未济”则完全相反,阴阳六爻全部出班离位,阴差阳错。到底是完美的成功后停止的“既济”好些,还是不成功但抱有希望的继续努力的“未济”好些,他也一样不明白。
那只在过河时湿了尾巴的小狐狸,大概也是不明白的吧……
(注一)未济,亨。小狐汔济。濡其尾。无攸利。
译为:未济卦象征未完成,勉力使成可获亨通顺利。小狐即将渡过河,水沾湿了尾巴,不太顺利。彖传解说这卦象征变化正在酝酿,使未来产生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