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顺嫂早已被吓傻了,两个孩子紧紧地靠在她的身边。待孙二娘热情地向她打招呼时,她才一怔,缓过神来,僵硬地笑了笑,应了一声,眼睛不由得又向孙二娘那宽大衣襟盖着的黑肚脐眼处看了一眼。
孙二娘把老关东和洪顺嫂请进铺子里,趁孙二娘去里间倒茶的工夫,洪顺嫂对老关东说:“兄弟,咱还是回去吧,我这心,这会儿还扑通通乱跳呢。”
老关东知道洪顺嫂是被孙二娘这一阵舞舞扎扎吓住了,就说:“你别怕,孙二娘可是个好人,长了你就知道了。”
孙二娘从里间风风火火地走出来,把茶水给几个人倒上,说:“兄弟,今儿个咋这么得闲?”
老关东说:“这是洪顺嫂,刚死了当家的,慕爷让我送她到你这来帮着干点啥。”
孙二娘看了看洪顺嫂,说:“在我这儿,没说的,不过,有个更好的地方,大东门里的关老爷家想找个厨娘,你要是没啥意见,我就给你说去。”
洪顺嫂喜出望外,一个劲地点头:“中,中,那敢情好了。”
孙二娘说:“那关老爷可是个好人,大善人,就有一点,跟关里人犯倔,家里边从来不用关里人,到那儿你别说你当家的是关里人,就说是旗人,镶蓝旗的,现在旗人嫁汉人的,汉人娶满人的,多了去了。”
洪顺嫂连连点头:“那可太谢谢大姐了。”
孙二娘一笑:“说这些话就外道了,别说你是慕爷送来的,就是一个面儿没朝,就冲你当家的没了,这个忙我也能帮,这年月,寡妇家家的带两个孩崽子,容易吗?”
洪顺嫂又抹上了眼泪。
老关东问:“哎,二娘,旗人今天怎么了?像耗子搬家似的,全跑出来了,还都穿得人模狗样的。”
孙二娘冲着老关东的脑袋就是一下:“咋说话呢?叫旗人听见,抽你大耳雷子。”
老关东一笑:“我倒忘了,二娘也是旗人。”
“当然了,昨儿个头晌,也通知我了,说是今天吹城,让旗人能去的都去。”
老关东问:“什么叫吹城?”
孙二娘说:“三句两句也跟你说不明白,去看看不就结了,就在抚近门外,怕是现在已经开始了。”
老关东又想问什么,却突然怪笑了一下,说:“哎,二娘,我才看见,你那肚脐眼怎么那么大?”
孙二娘:“少见多怪,有啥稀奇的?屁眼子比那还大呢!”
在满人由盛到衰的几百年间,盛京城在每年的农历二月初一到十五和八月的初一到十五,都要举行吹城活动。表面上看,吹城只是一个给旗人发放钱粮的仪式,实际上,它却是满清皇家昭功显威、加强统治的一种手段。
吹城时,由八旗分别选出的吹城手,手持法用大海螺,各自站在本旗属领的城门楼上,身边是本旗旗主和旗中显要。三通炮响过后,八个吹城手左手■腰,右手高举海螺,奋力鼓腮,将螺号吹得低回高起,舒缓清亮。听到螺声响起,城内的八旗旗丁旗民,推车挑担,鱼贯而来,领走属于自家的一份钱粮。其实,皇家每年发下来的粮银,大部分早在年初即已领回家中。吹城时领的这一份,只是一种象征,它象征的是皇家的恩典,旗人的荣耀和一种属于统治民族的政治待遇。所以,满人是把吹城的日子当节日过的。每到这个时候,都要穿上最漂亮的衣服,能彰显祖上荫德和自家功绩的东西也要戴上。那时节,你在盛京城里遇到的每一个满族人,脸上写的都是自豪与荣光,言谈话语中,更不难品味到那种不可一世的味道。
吹城活动中还有一项重要的内容,就是饲鸦。乌鸦是满人心目中的神鸟。传说太祖努尔哈赤当年被明军追杀,逃到一条壕沟里,连累带饿,浑身已没有一点力气。正在喟叹苍天灭我之际,一群乌鸦飞来,密密实实地盖在他的身上,使他躲过了明军的追杀,才有了日后的大清一统。所以,满人对乌鸦敬若神明,家家都有“索伦”杆子,上置盛粮的木斗,让乌鸦随到随吃,丰荒无忧。据说,盛京城里乌鸦最多时有几十万只,飞起来遮天蔽日,弄得盛京城里大白天时常像黄昏一样。说句一点也不夸张的话,如果几十万只乌鸦攒足了内存,小屁眼一起蠕动着往下拉屎,足可以下起一场黏糊糊的鸦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