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人数,少年在一瞥之间就看得很清楚,有三十三骑,除去那个老头,他大概是一个文官,那么还有三十二名士兵,看着这穿着黑衣黑甲的这三十二兵士兵,少年不由得倒抽口冷气,因为他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兵。
那是天底下最难对付的兵。
而且,他还要凭他独身一人,对付三十二名军兵,这可是少年有生以来创记录的概念。
少年想,这次恐怕是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前面,他是杀了接应那个猎物的一些兵卒,可最多的一次才是八人,而且那时自己手里既有趁手的功具,又有可用的武器,哪像这回,破天荒地自己的前面竟然有摆着三十二名秦兵,自己的手边竟还身无寸物可用,连一根破铁片都没有。
少年看看四周。
这孤零零的土岗上,没有石头,没有树林,没有毛竹,没有溪水,藏,无有藏身之所,用,无有可用之物,连寻常山坡上到处可见可用的藤蔓都没有。没有一丝可用之物,除了那颗屁大点的小树,少年再也找不到适用的器具,或者是可以做成器具的物品。倒是那高岗之上和高岗之下,有着满坡遍野的麦子,但拿着麦草去和人打,简直是只有疯子才会干的事情。
少年很想调头就跑,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跑,两条腿无论如何是跑不过四条腿的,何况对方还有弓箭手。
少年有些恨自己,自己是真的不该再追了。
本来他也无需要再追。只是,这次他所追踪的猎物激起了他的兴趣,他从来都没有追捕过这么难以抓获的猎物,也从来没遇见过这么狡猾勇猛的对手,能够在他手里逃过十天以上,那是从来都没有的事情。
这人激起少年性子中还没有完全消除掉的一股孩子气,他执拗地下定决心,哪怕追到咸阳城,哪怕到秦王宫里,也非要抓到这个人不可。
至于自己会不会死,少年可不管。
虽然不管,但他肯定知道,自己也是必死无疑,而且必死后也未必抓得到这个人。
那种跑到咸阳城中去大闹一场的故事,少年此生是再也不会做干了。
“快,要快!”
现在可不是左思右想的时候,少年甩甩头,把一切杂念甩脱,专心眼前的活儿。他很艰难地用牙齿把两根树叉撅折的那一头啃了成了尖头,这两根树叉就成两个木楔,他把那结好的麦草绳一头拴着小树的枝头,另一头把它系死在这根树叉做就的木楔上,然后把这楔子的尖头使劲地插入到土里。
少年松开手,小树稍稍弹起了一些,把绳子绷紧,就再也不动了。少年看了看,小树依然隐藏在麦子间。
少年的手并不敢稍停,他用手再拔下些麦苗,还想再结草绳,回头看了一眼,知道自己来不及了。
对面一骑快马已经从对面的小土岗奔下,开始沿着斜斜的土坡向高岗上冲刺。
少年从自己的衣服上撕下四条布片,把布条在手里搓了一搓,然后两根合一股,合了两根布绳,再把两根布绳一头一挽,成了一条稍长点的绳子。
然后他把这布绳的一头也拴在了插在地上用来钉住小树的那根树楔子上。这时,少年才直起腰,一手牵了这根布绳,转过身,面对着那即将冲到的骑士,看着那奔上高岗的黑色骏马,少年向后退,退到手里的布绳已到尽头,不能再退为止。
少年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瞅着那冲上高岗的战马,战马冲刺到了高岗,速度减到了最低,那马向少年跑来。
马上的黑衣骑士实在是太小看这眼前的少年,你看他的剑仍然在他的背上,他的短刀插在腰间,骑士在马上,只是张开了手,他打算等着冲到少年身边时,像抓小鸡一样一把将少年擒获。
这黑衣骑士,他实在是犯了个大错误,而这错误要了他的命。
当马堪堪快奔到少年跟前时,少年右手握紧了另一根做为武器的木楔,左手一拉手里的布条,那根钉在地上的木楔子被他加的力量从泥土里给拔了出来,随着木楔的拔出,那根被压下的小树由于失去了牵制,靠着自身的弹性猛地从地上弹起,迎面正击在那奔到跟前的战马的前胸上。
只听“啪”地一声响,那黑色的战马痛得长声嘶叫着弹跳而起,两支前蹄高高地举起,这马上的骑士猝不急防,被猛地抛了出去。
少年在同时,动了。
他估算着骑士落下的轨迹,身子抢先扑到落点处,在黑衣骑士落下的瞬间,甚至在黑衣骑士仰面朝天,身子还在半空,并未落到地上时,少年将右手里那木楔尖锐的那一头,毫不留情地插进了那骑士的一只眼睛的眼窝里。
被当做锥子使用的木楔插得很深,从眼窝处直入到大脑。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回响在整个山岗上。
这时,那黑衣骑士的身子才扑通地一声落入到麦田里,他的身子整个地在剧烈地抽搐着,而他的另一只眼睛,还在闪着不可置信的目光,转动着,看着这眼前的少年。
他至死都不能相信,自己是以这样一种方式被杀,可惜了自己一身的武艺,连用都没有用,就这样死掉了。
少年看着他,慢慢地对他说:“我不杀你,你即要杀我,你不要恨我,因为你我都知道,我们做的就是这一行,而这一行的规矩是:杀人者被人杀。这是我们该得的命!”
那转动的眼睛里的光彩渐渐地暗淡了,带着无限的恨意,它终于不动了。
少年抬起头,看向对面。
方远远也看着少年,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用干涩的声音对父亲说:“你瞧,他就是这个样子杀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