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什么可,你呀,还是年轻,你干这行当多久?
“一年。”
“你知道我干这行几年?”
“几年。”
“十五年,哼,陪着犯人坐了十五年监牢。这坐监呀,可是对你好处咧!我算看透了,你说,咱们和这监牢里的犯人有什么区别?”
“有啥区别?“
“没啥区别。”
“哥哥你这说话,说这话,”年轻狱卒看着年长狱卒的脸色,揣摸着,该用个什么词把意思表达清晰,又不得罪他。
“糊涂是不是?”
“嘿嘿,嘿嘿。”年轻狱卒摸着后脑勺,算是默认。
“那我再和你说句糊涂话。你什么时候,也往那牢笼里坐坐?”
“哥哥,你又犯浑了不是,我是狱卒,又不是犯人,我吃撑着了,没事儿坐牢笼?”
“那牢笼可是个好地方,小子,你还真差坐回牢笼。对你有好处。”
“奶——”年轻狱卒张口又想说脏话,看看年老狱卒,又咽了下去,“坐监也有好处?”
“当然啦,没听过一句话,天降大任于什么人,就是说,要一个人成器,成大器,一定先要,饿他,再让他干活儿,苦活儿,累活儿,劳累,受苦。还有,最最重要的,炼心。你说怎么着才能炼心,嘿嘿,那牢笼之中就是炼心修性的最好去处,等你把这一切完了之后,你呀,就成人成器了小子。”
“没听说过,你说咱这监牢里,那些人成什么器了,成死人器了。哥哥真爱说玩话。”
年老狱卒斜着眼觑目瞅着他。
“小子,看他跟我一年的份儿上,还有一句玩话儿,就看你听不听得进去了。”
“什么话?”
“那个老家伙,你别去招惹他,他还真能杀你。”
“哈,哈,行,哥哥说的是,我倒要看看他怎么杀我?哥哥玩儿话说大了,越来越不靠谱了。”
年长狱卒摇摇头,突然打着哈哈,说:“没错,是哥哥和你说玩话呢。下面说正经话,不过,说真的,这狱卒当久了,见多了,听多了,你什么火气也都没了。这咱们这司间府的大牢里的犯人,十人倒有九个半是被冤枉进来的,哪个没有一肚子委屈,但他们能怎么办,急了的时候,说杀人说放火,灭人全家,说什么的都有,也只有图个嘴巴上过劲儿,充英难充好汉的多了,顶什么用呀,最后不都是挺着尸出去的?你和一个死人计较什么?快把钥匙放下,我这背上痒痒,你来给我挠挠。”
年轻的狱卒还想说什么,但看年老的狱卒又闭起了眼睛开始打盹,不敢不从,放下钥匙,开始给他抓痒。
老犯人见狱卒不再理会他,便重新倒在地上,僵硬着身体等那个老鼠出现。果然,一会儿,那个老鼠又出来了。等老鼠爬到离他不远的地方,老犯人挺身一弹,一扑,就把那只老鼠抓到手里。
老犯人喘息着,他的心口又开始急跳个不停,隐隐地做痛。
这心口疼是他多年的老毛病,现在犯的越来越频繁了,他自己都觉得,凭现在的这种状况,自己未必逃得出来,十有八九会出坏在自己这颗出毛病的心脏上。
但是他更担心,如果再不出去的话,没准自己就会死在这牢笼里,不是被谁给杀死,而是心脏不堪负重,它自己停止了跳动。之后情况,的确是真如那个狱卒所说,自己把吃的老鼠肉再还到这些老鼠嘴里,被他们啃咬得不成样子,让老鼠们也报了一箭之仇。自己死了倒没什么,只是找不到少主人,完不成老主人交给的任务,他是无论如何不能原谅自己的。
老鼠在他手里吱吱叫着,挣扎扑腾,扭着脖子,张开嘴,想用那尖尖的鼠牙去咬那个抓住他的人。
老犯人用一只手钳住老鼠的头,一只手抓住老鼠下半身,把老鼠送到嘴边,张口就咬在老鼠脖子位置,先把外皮咬开,然后开始吸吮鼠血。
这里的牢饭没有什么营养,他必需靠新鲜的鼠血和鼠肉保持体力,身上的伤已经养得差不多了,自从第一次受刑后,就再也没有被提审过,没再受过刑。这也是由于司间府的司间官们认为,一个糟老头子,根本不可能是秦间派来的间谍。
平时,当他吃老鼠的时候,那个年轻的狱卒会过来看看,看着他生吃老鼠,会嘲笑他,一脸厌恶却,很满足的表情。这是他在这监牢里为数不多的娱乐项目。今天,这个年轻的家伙也没了精神,不再过来理会他。
把老鼠剥皮吃肉后,他开始了真正的工作。
老犯人像往常一样,吃完了鼠肉,把身子挪到墙角的位置,面向墙壁,留出一个脊背给外面,用身体挡住狱卒的视线。他坐在那儿,装做闭目养神,其实双手一刻都没闲着。
不用眼睛,仅仅凭着手感,他极熟练地把老鼠的骨头拆开,只留下顶用的大腿骨,把骨头的一头儿处折断,留出一个尖锐的刺。他把身子下铺的稻草扒开,露出下面的土地。这层土是一层浮土,扒开浮土,浮土底下露出一小块破布,那是从他的衣服上撕下来的。破布下面是一个坑。这不是一个洞口,更不是一条地道。他不可能在十天之同挖出一条地道,更不可能在两个狱卒的眼皮子底下挖出一条用来逃跑的地道来,何况手边没有一点可用的工具。
所以这仅仅是一个小坑而已。
坑里装了一些东西,这是东西他这十天里制造出来的武器。
他拿出来的第一种武器是一个纺锤形的泥块,一头粗圆是头部,一头细长形成尾部。这块泥块还是松软的,是早上吃饭的时候和泥做的。现在仅处在半干的状态。
他仔细地把那根取出的骨刺和另外两根昨天剔下的骨刺并在一起,从头上取出数根头发,小心地把这三根骨刺绑在一起。因为即便取用的是老鼠的腿骨,仍然脆小,一根骨刺没有杀伤力,把三根并在一起,然后用头发把它们紧紧缠起来,形成一个矛头,这样投掷的飞镖才会能够刺入人体。
但这样还不够,这种飞镖一定要准确地射中人体的两个位置,那就是眼睛和咽喉。对此,老犯人对自己的投掷手法相当的有信心。
把由三根骨刺并成的矛倒着插入到纺锤形泥块那粗圆的头部位置,尖刺仅露出两指,这样,一个简单的土飞镖做好了。
他把这个刚刚做好的飞镖放入稻草下面,等它慢慢地阴干变硬。
土坑面里,并排放着十四枚这样的土飞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