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摸到了一张脸,一张冰冷冰冷的死人脸。”
班三心中猜到了是这样,箱子里果然是个死人。只是,那蒋回不应该如此害怕。
“你做贼多久了?”
“十年。”
“杀过人吧?”
“杀过。”蒋回明白他话里的含义,说,“你是说我不应该如此害怕。是,要是一个正常的死人脸,这黑夜之中,骤然触摸到手,也会怕上一怕,但不会如此惊骇。可那一张脸,那一张脸——”
“怎么了?”
“触手之处不平,上面横横竖竖斜斜,我开始还不明白,却实在想看个明白,就大着胆子打着火石,从腰里摸出一根火褶子,点着了握在手里,往下一照。我的天,借着火光一看,我看清了,那脸上不平的道道条条全是,全是——”
“什么?”
“刀痕,伤痕。把他的脸全部划烂了,全划烂了,像一张极其可怖的厉鬼之脸,你当时没在场,外面刮着风,雨刷刷地下着,天黑乎乎地阴森极了。我猛然见到这样的一张诡异之极的脸,只吓得是三魂出窍,当时就呆了。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冷笑:“你看够了吗?”
蒋回接着说:“我正发呆之际,那个行商之人醒了,他发现我不见,便知道不好。他窜出了船,数步来到我的身后,抽出了身上的匕首,就往我身上扎来。亏得我反应得快,当即把手里的火褶子向他扔去,趁他躲闪,我拔出腰间的渔刀和他相斗。谁知那人的武艺极其精熟,刀势凌利凶狠,数下交刀,我就不敌。我见势不妙,三步两步跳到河边,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侥是我逃得快,胳膊上还是被他划了一道口子。”
蒋回伸出左臂,给班三看。那一道旧伤,现在可好,右臂上又添了一道新伤。
“后来呢?”班三问。
“那夜,他呆在我的船上,我躲在芦苇荡中。第二天天明的时候,我在河岸之畔,芦苇丛边,又发现了数具尸体,他们都是行商之人打扮,其中有两个船工,你猜我从这个船工身上找到了什么?”
“一张行舟图。”
“什么是行舟图?”
蒋回从身边拿出一张布帛,借着月光,班三可以看到上面似是画了一条河道的形状,在某处标着一些符号。
蒋回给他解释说:“在大江大河长期行船之人,尤其是走长水路的船家,备在身边的一张标画着河道水路沿途状况的图。喏,这个就是我从那船工身上找到的,瞧,这个代表着此处险滩,这符号表示此处为礁石。”
班三看了看,也没看出有什么名堂,藏着什么玄机。
“你当然是不知。我少年时就是在这黄河之上行船,看惯了这个东西。这一个行舟图的图示,沿着黄河标示,到这里,是咱们韩国都城。再往后,没了。”
“你是说,他们是到韩国来的。”
“对,他们不是去齐国,而是到韩国。”
“再看这一条河道,在黄河之西,一条河流,比黄河要小要窄,标示的清清楚楚,沿着这条河道,往西,直达——”
蒋回说到这里停住了,看着班三。
“咸阳,秦国都城咸阳,那是渭水。”班三接口。
“对,他们是秦人,是秦兵。我看那两三具尸首,都是青壮健儿,我看了看他们的手,我看到了他们手掌心的老茧,那是长期抓握武器所磨。还有,我扒了他们的衣服,在其中两个人的前胸位置,都看到了伤疤,有刀伤,有箭伤,都是经年老伤、陈伤。这绝对是在战阵上所受的伤。”
“他们是秦国的士兵,而且还是经过战阵的精锐军卒。”蒋回说出了他得到的结论。
“你怎么知去查看这些?”班三问他。
“我以前从过军。”蒋回说,“做出了这个判断之后,我便不再走了。本来我想着赶快远离他。现在,我倒要跟着他,我很想知道,他们这一船秦国军士,带着一个装在箱子里的毁了脸的死人,乔装打扮到韩国来,是想要做什么?”
“不是死人,是为了保护他的性命才把他装进箱子里的。”
“那他怎么死了,箱子里没有进水?”蒋回一直很疑惑这个问题。
“是被闷死的。船遇风浪,眼看翻船,慌乱之际,他们把人装进箱子里,却忘记了把箱子打穿两个气孔。他在里面,透不进气,所以,人就被闷死了。”
蒋回拍腿大声说:“是啊,我怎么把这么简单的一层都给忘了呢?”
“人一天有三迷,何况他们是在那种状况之下。”
“你说,箱子里的这个肯定是非常重要的一个人,那伙秦军没准就是护送他而来,并保护他的,只是,这样面容被毁之人会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呢?”班三慢慢地理自己思路。
“这让我想起了一个人!”蒋回说。
“这也让我想起了一个人!”班三也这样说。
两个人相对看了看,异口同声地说出了一个响当当的名字。
“聂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