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血,不是仇人的血,而是同伴的血。也许就在几天前,还在训练营某一处过道照过面,打过招呼。那张笑脸,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名字,却肯定有过接触。而现在,却非得拼个你死我活,去争夺那惟一一个机会。
“不想被别人垫在脚下,那么,就踩着别人的尸体过去吧。”浪速的脑海里又一次突然闪过蜥蜴说的那句话。
舌尖现在正舔舐的,正是倒在自己脚下的那具尸体的滋味吧?这样想着的浪速,突然感觉胃底一阵抽搐,有种想要呕吐的冲动。
“铛——”
一声刺耳的锐响,将浪速从刹那的恍惚之中拉了回来。他悚然发现,一把短剑正挡在额前,格住了一把沾连着血肉模糊的人体组织的钉头锤。原来,在刚才走神的那一刹那,自己已经一只脚踩到了冥界的边缘。浪速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还身处角斗场中,身处生死搏杀的风暴狂岚中。
“发什么呆呢!”
——是吉诺拉的怒吼!
敦实的身躯横挡在自己的身前,仿佛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峦一般,遮天蔽日。而那声怒吼,也唤回了浪速的魂魄。万般无奈之下,手刃了意欲格杀自己的同伴,因此而产生的负罪感与嫌恶感,将浪速的力量抽离了身躯。幸好吉诺拉重新激发出浪速的斗志。浪速挣扎着自地上爬起来,手掌愈发紧紧地握着短剑,仿佛那就是自己在这个世上惟一的依靠。
“谢了。”对于救命之恩,浪速只回给了好友这么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我还等着跟你决斗呢,别忘了!”吉诺拉一面奋斗与对手周旋,一面头也不回地大声道。
“放心,死不了!”浪速振作精神,截住一名企图从侧方偷袭吉诺拉的角斗士。
此时的角斗场中,已经乱成一片。每个人都在同视野内捕捉到的每一个目标厮杀着,不分同伴,不分敌我。每个人都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
“杀!杀!杀!”
不是杀人,就是被杀。只有最后站在这片流血的场地上的那个人,才是胜利者。其他人,就什么都不是,甚至,连生命的权利也会被剥夺。正因为如此,场中每一位角斗士心底的兽性才被完完全全地激发了出来,一个个赤红着眼,在十万名狂热的观众的呐喊声中,用尽一切手段杀死对方。
杀!杀!杀!
——这才是真正的角斗,生与死的角斗!
※※※
小公主珂缇娜扭过头去,闭上了眼睛。
“怎么了?”坐在她旁边的里贝卡王子注意到了她的异样,用温柔而动人的声音关心地问,“身体不舒服吗?”
“没,没什么。”珂缇娜的脸色微微显出病态的红,小声地回应。
里贝卡看看场上的血腥场面,再看看珂缇娜避而不看的举动,有些明白了。如果说先前的钝头长矛骑士决斗还只是模拟实战,多少带有娱乐性质,珂缇娜能够接受的话;眼前这种真刀真枪、流血见红的残忍场面,显然是一名不谙世事的十六岁单纯少女所无法承受的。
为什么他们非要互相残杀,非要拼个你死我活呢?——善良纯洁得仿佛露珠一般的少女,肯定会在心底发出这样迷惘而痛苦的呐喊的吧?里贝卡猜度到少女的情绪变化原因之后,不禁暗自责备自己的粗心与迟钝。
他立刻站起身来,将珂缇娜与血腥的角斗场面隔开,柔声道:“不舒服的话,就先到后台休息一下吧?”
“啊,不,不要紧。”珂缇娜忙摆摆手道,“只是有些头晕,过一会儿就会好的。”
“怎么了?”旁边的人也注意到了珂缇娜的异样。
“珂缇娜有些身体不舒服。我陪她先回去?”里贝卡拿征询意见的目光望向奥西汀四世。奥西汀四世疼爱小女儿,也走来看一看,用手搭在珂缇娜额头上,眉头轻轻皱了皱,沉声道:“虽然没什么热度,但还是多休息比较好。那么,里贝卡!”
“是!”
“你先带珂缇娜下去吧。”奥西汀四世吩咐道。
“父亲!我没事……”珂缇娜还欲强撑。
奥西汀四世眼睛一顿,使得珂缇娜说了半句的话又吞了回去。奥西汀四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国王毕竟是国王,在关键时刻,说出来的话是不容违抗的,即便是一向受宠爱的小公主也是如此。作为对国王挥手的回应,里贝卡点了点头,表示让奥西汀四世放心。接着,他就扶着珂缇娜,告了声“诸位,失陪了”,两人先行离开了。
这一小小的风波,在王室成员之间也引起了不少的关注。索斯卡娅用扇子遮住嘴,侧身凑近旁边的蝴蝶夫人,说:“还真是娇气呢!这孩子,不知又什么地方不对了。”
蝴蝶夫人浅浅一笑,随口敷衍了一句:“大概是身体不舒服吧。这般年纪的孩子,总会有些小麻烦的。”
“都怪父王平时对她太过娇宠。真是朵从没历过风雨经过锻炼的娇嫩小花啊!”索斯卡娅继续道。
“这个女人,是真的把我当成是自己人呢,还是在试探我的态度呢?”蝴蝶夫人心头飞快地转着,嘴上却依然不咸不淡地说:“珂缇娜的确长得跟花儿似的呢,谁看了都会喜欢的。不过,最喜欢她的还得算……里贝卡王子吧。”
她似乎是有意无意地提起里贝卡王子,并将他与珂缇娜相提并论。果不其然地,索斯卡娅描得细长的眉毛轻微地抖动了一下,一抹嫉恨的神色不易为人察觉地一闪而过,转眼又回复如初。不过,这神情的细微变化并没有逃过刻意留心的蝴蝶夫人的眼,她在心底冷冷地哼了一声。
这个在外人眼里煊赫光耀的王族,也许并非是想象中那样和睦稳固、牢不可破吧?——蝴蝶夫人带着恶意这样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