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军正面公元前1197年4月28日上午6时(武丁五十四年季春壬辰大采)
朝霞在安军队列的青铜戈上闪闪生辉。公子甲头载嵌饰孔雀羽的青铜胃,身披属牛皮制成的皮甲,手持青铜长戈,巍然站在一辆武冲车上,傲视面前的蜀军数组。安军各戎车的战马都被包上斑斓的彩服,并依照传说中的独角避火神兽”驩疏”的形态,在头顶装饰有一支独角,使战马显得更为高大可畏。
两辆武冲车与四辆武翼车一字排开,附随的步兵在车后站成五人一伍的纵队,手持长戈与木矛。在车队前方是两百名弓箭射手,手中扶着约高度达到下颚的角弓。在他们的后方是两千名身着藤甲,手持短戈,腰佩青铜剑的巴军步兵,以及一千名身着皮甲,手持短戈的安军步兵站成的密集方阵。在方阵后方约五百公尺处,则是安军步兵的主力,妇南的指挥大帐则在步兵队列的右侧。妇南的侯旗在晨风中飞展。
在安军的左翼,是岷江的支流马河,宽阔的河面足以拒止敌人涉渡来袭的企图。而且谨慎的妇南在沿河十里派有二十名游动侦察的骑兵,进一步减低蜀人藉地利之便偷袭侧袭的风险。同理,在安军的右翼大平原上,福婆所指挥的一百名骑兵展开一条宽三十余里的警戒哨,以防止蜀人在右翼的蠢动。不过蜀人似乎无意于从事侧袭,而是想以雄厚的兵力,在正面对决中一举压垮安巴联军。
在安军正面前方约半里处,数量庞大的蜀军方阵已经集结完成。蜀军结成万人大阵,仅阵形的正面就将近两里,纵深大约有十名步兵。第一排士兵横持长约三米的长矛,第二排之后的士兵则手持较短的青铜戈,大斧与大刀。公子甲遥望面前阵形壮盛的蜀军,但是没有发现任何战车的踪迹。不过,蜀军显然已经有与戎车作战的经验,蜀军战阵前方铺设一排有锐角与锋利刃面的木蒺藜,以防止戎车的冲锋。
公子甲吩咐身边的传骑黄乙,要他立即将蜀军的部署通报安侯的大营。公子甲背倚着戎车前的扶栏”式”,焦急地望向大营,等待大营的令旗。
大约十分钟之后,在大营的安字大旗的左方,扬起一面迅速摇动的小红旗。这与公子甲的预测大致相同。
公子甲在在右手的姆指上套上鹿骨制的扳指,向立在戎车左方的”戎左”,妇南的侄孙公孙武略一扬手,公孙武急忙递来一幅精工潢饰的大黄角弓。这张大黄强弓以隆冬砍伐的柘木切片重迭压密,黏合而成。弓臂的内部贴有春季截下的牛角薄片,外部贴有夏日猎得的鹿筋长条,为了取得季节的精华,精密繁复的加工长达一年才完成全弓,角弓漆成白色,弓的两端经热处理而前弯。
公子甲举起大黄,装上羽箭,叩紧绷张的弦,大力拉开紧扣两端弓弦间所蓄积的惊人活力。经验丰富的射手在开弓之前,就已经对射击目标胸有成竹,以免在开弓状态下的瞄准使弓抖动而失去准星。公子甲拉开弓弦,对正目标,迅速射出羽箭。
晨曦中高飞远扬的羽箭闪烁着晶亮反光,使对峙中的两军将士能清晰目击公子甲的神射。将士目瞪口呆地看着公子甲的羽箭飞越两军之间的空地,射入蜀人的大队。一名在蜀阵左翼后方督队的将领应弦而倒,安巴联军爆出热烈的呼喊。
公子甲将大黄交给公孙武。公孙武恭敬地接过,并向公子甲秉报:”两百五十步”。公子甲微微颔首。
在车后待命的传令递上大红色的令旗。公子甲在车上高高举起红色的令旗,猛地放下。在戎车前的安军弓手以整齐划一的动作拉开强劲的角弓,射出两百枝密集的羽箭。约有1/3的羽箭因为力道不足,射入蜀军前方的空地。但是力道充足的其它羽箭则射入蜀军的前列,在哀嚎中,蜀面排面列的士兵倒下了百余名。
殷人善射,尤其是常被简称为”射”的步兵。妇南本人与公子甲都是射技纯熟的勇士,而他们所训练的安军,在射击技术上自然不同凡响。方才能射入蜀军排面列的羽箭,实际上都已经超过商军射艺一百五十步的标准。而蜀军的单体弓,射程只有百步左右。所以公子甲胸有成竹,知道这是场一面倒的作战。
公子甲再次举起发令射击的红旗,两百枝愤怒的羽箭再度射倒蜀军的排面列,这次的射击已经进入状况,射在蜀军阵前空地的羽箭明显减少。蜀军畏缩地不敢再递补排面被射倒的空位。公子甲远观蜀军略显混乱的排面列,知道强劲的射击已经使蜀军心怯。于是公子甲连续举起红旗三次,下令射手作三箭点射。
三波犀利的羽箭射入蜀军的前列,蜀军的前列陷入混乱。不过,蜀军的指挥官显然是一位冷静而老练的将领。蜀军并没有发生溃散,反之,公子甲望见蜀军的后队井然有序地向后转,飞奔约五十步,迅速站定,在蜀军指挥官一声喝令下整然再向后转。万人奔跑的声势,甚至激起远方平原间的狼群,发出恐怖而躁乱的怒嚎。
在后队站稳之后,排面两列的蜀兵才整齐后退,不过前两列蜀军在后退时仍然面对安军,一直到与后队交会时,前列蜀军才整齐止步,一致将手中的长戈横指向安军方向。
公子甲命令御手驱动武冲车,慢步向前五十步。安巴联军也迅速跑步向前,站稳在公子甲座车后方。公子甲再度举起红旗,一波愤怒的羽箭再次呼啸地射入蜀军的数组。
蜀军前列突然开始骚动。徒手的士兵从前列的戈兵间隙中快步跑出,两人一组迅速扛起散放在阵前的沉重木蒺藜,再奔回本阵。一声喝令,蜀军数组中的士兵突然两两相并,单数排的士兵插入双数排的队列中,一瞬间让开上百条通道。扛木蒺藜的士兵以最快速度钻入阵形的通道。在徒手兵通过数组的同时,蜀军随着他们主将的号令,迅速而完美地站回原阵
公子甲几乎按耐不住兴奋之情,蜀军的表现一如妇南的预料。蜀军的弓箭射程不足,不能在弓箭对射中赢得先机,所以蜀军唯一的机会是在攻击中争取拉近两军的作战距离。其次,因为本地蜀马的力量不足,蜀军无法发展出足以抗衡商军车战的戎车,这是历来蜀军对商作战失利的根本原因。所蜀军此次在阵前摆出足以削伤马腿而阻挡戎车冲锋的木蒺藜。
但是,一旦蜀军摆出木蒺藜,他们唯一的指望,就是安军指挥官会愚蠢到继续策马冲锋,在木蒺藜阵间消耗戎车的冲力。因为蜀军如果要采取主动的攻势,势必先行通过自己摆出的障碍。所以妇南的战术决策,就是先发挥安军在弓箭上的优势,以箭击迫使蜀军放弃守势,转而将胜算押在压倒性兵力的冲锋力道上。
因为安军的羽箭严重不足,所以公子甲不能寄希望于传统的猛烈箭击。但若谨慎使用弓箭,仍然能以最小量的箭击打击蜀军主帅力持守势的意志。所以公子甲拉开两军对峙的距离,只以弓箭射杀蜀军前列的战士。因为在方阵对决之中,前列的战士总是全军最骁勇的猛士。让蜀军在未接敌之前见到最勇猛战士倒地,必然能有效打击蜀军的士气。事实上,公子甲只用了五波十箙,总共1000枝羽箭,就迫使蜀军进行对峙中最忌讳的阵前退却。
即使如此,公子甲仍然能从蜀军整齐划一的动作中,领略蜀军士气并未消褪。所以公子甲并没有发动攻势,而是谨慎地慢步拉近蜀军所让出的五十步距离。两军对峙,退者气沮,进者气盛。而且在安军的第六波箭击之后,老练的蜀军主帅必然能视破公子甲这种反客为主的战术。所以,蜀军唯一的选择,只有主动转移攻势。而蜀军的迅速撤去木蒺藜,就是其排山倒海冲锋的前奏。
于是,蜀军在妇南与公子甲利用兵器局限进行的战术性打击下,不得不放弃原本的战术部署,转而寄望于以一次猛烈的打击吃掉兵力不足蜀军半数的安巴联军。而会战的胜卷,即以此而握于安巴联军之手矣。
公子甲举起黄白相间的令旗,戎车后方的步兵数组也如蜀军一样让出通道,而在戎车前方的两百名弓箭手则一致收起强弓,跑步通过戎车的间隙,迅速转进到数组的后方。久经战阵而已有预感的戎马,焦躁地以蹄刨土,在微寒的清晨喷出白雾般的气息。
公子甲高高举起手上的青铜长戈,吼道:”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