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妳应该不晓得,至今,每到週五,他还是会来这里买走一束玫瑰……』
不是星期五的晚上,我却反常跑到妳的店里,妳一定很讶异吧。妳看着我展颜笑了,笑着笑着却皱起了鼻头,妳于是验证似地看了看我的衬衫,而上面残留的灰烬我已经没有心力再作处理。
「张梓琦!妳为什幺要说那些话?」
妳一脸惊恐地看着我,一时之间似乎不明白我的所言。
「为什幺?」我反覆问着,看着妳不断颤抖却不发一语,急得差点扬手打妳。
妳眼眶都红了,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如我之于她。「我……我只是想替你讲点话,你明明为她做了那幺多──」
「闭嘴!」我冷言冷语。「我要做什幺都是我自己的决定。」又恶狠狠地补上一句,「妳以为这样说她就会回心转意吗?妳就这幺愚蠢!」其实我气的是自己,可笑之极的才是我,都已经过了六年还忘不掉她,我愚蠢地只当是她的肉身死去了,而不是曾经向着我的那颗心已死了。她早有了新的丈夫,她忘得可容易了,我却依然在原地踏步。
「对不起、对不起……」妳不知所措地掩面说着,一点晶莹从妳指缝间滑落脸庞。罪恶感剥蚀着我的魂灵,一股愠气更是难消,扯着妳的臂膀向店外走去,狂乱的步伐让四周的路人侧目以对。而妳任我紧紧拽着,手臂上被抓出了红印子,妳却什幺话也没说。
我们一路跑到了一家motel前,当定格在门口时,我才回头瞟了妳一眼,自诩是经历事故的人,我现在居然读不懂妳的表情,像是悲哀与欢悦的混合体,希望与无望的化合物。
妳说,「林海……」六年了,这是妳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我不顾妳的叫喊,扯着妳的手进了旅馆。「先生,您有订房吗?」我不悦地拿出身份证,登记住房……到了房间内,我把妳推倒在双人床上,妳在床上颤抖着,蜷缩着,像遭囚禁的小兽,更激起了我的征服欲。
我爬上床,急着解开妳那件平时看起来简雅好看,今天却觉他妈的钮扣特多的衬衫,妳的身体抗拒地颤抖着,却没有推开我,我就是在此时才终于印证了自己的猜测……解开后,我看见妳被蕾丝胸罩遮着的丰腴,妳望进我发红的眼睛,说,「林海……」
我不愿再听,扯开妳那薄弱的最后一层防线,上身便在我眼前展露无遗,像有一股激澈的热流行经,猝不及防地,下体自动抵住了妳光洁的小腹,妳面色赧红而无措,像是下定决心,最后才迟疑地用手不断抚触着我隔着衣料的胸膛……
意乱情迷之中我回抱着妳,我感受到妳那团温软的胸脯传来的阵阵热度,却在一片软绵中,胸口好像磕着了一个硬物,神经立时被盒身的稜角挑得分明。
我知道,那是我的七星。
「林海、林海……」妳迷乱地呢喃着,吐着热腾的气息灼伤了我的脸颊,妳的手指不安分地在我身上游移。
七星,它冷硬的触感顿时洗刷了我的慾望。
我觉得一种太过冷静的金属颜色充盈着思绪。
「林海……」
当下,胃部一缩,喉间一紧,我竟然狠下心推开了妳,没来由地恶狠狠的傲视,鄙视妳那透着妩媚的困惑眼神,不知道为什幺,认知到自己就像在看一只路边发情的野猫,在体内焦灼的滚烫津液彷彿属于他人,配合着不协调的、渐渐冷却的我的心,那一瞬间,情欲深几许,恍若与我这个人无关。
最后,我比面临初夜的少女还要更狼狈地逃出房门,留下妳一人赤着上身坐在床上失声大哭。
我弯曲着腿,坐在门外埋首在臂膀里,暗恨着隔音效果太差,可以清晰听见妳在里头痛哭的声音,震得我耳鸣,震得我心碎。
从此之后,我再也没去过妳打工的那间花店找妳,当谎言被妳无情戳破时,惯常的例行对妳我而言便全无意义了。
后来听妳同事说,妳只身一人去了日本自助旅行,以前妳就很嚮往日本,过着拮据的生活,努力攒钱,只为去一趟日本,圆妳那个旅行梦。
我曾和妳戏言,「记得去日本要帮我买金色限定版的七星。」
妳嘟了嘴俏皮地说,「不要,我不想成为你的健康加害者。」
今天是星期五,我坐在拼布桌上吃咖哩看新闻,昨日辗转得知妳要回国了,我不知抱持着是怎样的心情度过这茫茫的一日。
「……今日下午六点二十七分,一架xx航空A398xx班机,从日本羽田机场飞往松山机场,在近海失事,国军的搜救直升机与海巡署的搜救舰艇展开救援行动。机上有一百二十三人,目前死亡人数达八十七人,失蹤人数七人,其余轻重伤不等。疑似航具技术疏失,目前主关机关极力追查中……」
我看见这则新闻后怔怔然,心脏猛地收缩。那幺多班从日本飞回台湾的飞机,妳一定不在那班飞机上的,世上不可能有那幺巧的事,不可能、不可能。
虽然对自己精神喊话了,我依然屏着气息看着萤幕上一串死亡名单,如果真有上帝,请让我为妳祈祷吧。我的心脏突突乱蹦,直到看见那三个字:
张梓琦。
我走进小七,男店员看见我,立刻亲切地问我说,「七星一盒吗?」
我缓缓摇头。「给我宝岛香菸就好。」
妳曾经问我,为什幺只抽七星,我说,日本菸比一般的菸还要香。满脸不信邪的妳于是踏上了不归路,圆了一场空。
男店员一脸困惑,却什幺也没问。我想,要是妳能像他一样聪明就好了,我不说他不问的默契,给了彼此多幺大的缓冲地带。
出了小七,我拿出打火机,以无须记忆的手势点燃了香菸。吁!缭绕的雾依旧,宛如身在天上人间。
不抽菸的男人没有过去。这话在妳去后一语成谶,我不信都不行。
过了一会,我把菸蒂随手丢在地上,用皮鞋踩了几脚,并把菸盒放进了衬衫胸前的口袋里,然后回家吧,我想着,今晚就煮咖哩调味包来吃。
一一一徒离,笔于11.4.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