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没说完,眼前突然绽开一片银光。
应天长已经冲了出来。扇子的尖端如同一点闪烁的寒芒,直逼曲直君的喉头。
曲直君的身形飘然后退。应天长纵使再快,也始终与他差着一点距离。
应天长扇势一变,始终不离曲直君喉咙方寸之地。曲直君微微侧头,只削落半缕碎发,一掌拍向他前胸。应天长拧腰避过,扇刃又切向曲直君手腕,走势奸巧到了极点。
曲直君的眼睛也不由亮起喜悦的光芒来。
毕竟这世上大多数的事情,都是只会让人疲累和厌倦的!
应天长这一刀还没有切下去,突然感到胁下一凉。在疼痛袭来之前,他手腕一翻,扇子猛然展开,以一个几乎折断的姿势向后仰去。
银霜这一刹那已经千疮百孔,如同初春软弱的冰面。但他还必须挡下随之而来的一击!
应天长靠在柜台上。手中的扇子已经只剩下半截。
精钢制的扇骨,断面光滑到已经照出了他惨白的面容。
他胁下和肩上这时候才开始往外冒血,一身青衣很快被染得通红。
曲直君手里握着一把血红的短剑,那种近乎乌黑的红色不知为何让他想起深井之下的地底,滴落的带着腐臭气息的水声。这剑必然很有来头,但此时此刻简直没有比追究它的来历更没用的事了。
“你纵使杀了我,又能得到什么呢?”过了一会,他慢慢的说。这话就很老套,但他已经拿不出更唬人的办法来。“杀我毕竟是最容易的事情,你却已经经营了十年。”
“你怎么知道我想要什么呢?连我自己还不大清楚。”曲直君看着剑尖,皱眉说道,似乎这剑过于锋利,连他也不由有一点忌惮。“你可能认定我是以折磨人为乐的神经病,专喜欢看你一事无成后的崩溃模样,发现你竟未崩溃,就气急败坏。但我其实并不想妄自揣测你的反应。知道结尾的故事,你会去读吗?”
“你还是猜到了。”应天长说,觉得很冷。日影开始慢慢的偏斜,原已散去的雾又开始慢慢的积聚,玲珑斋内一片黯淡。
“对。”曲直君点点头。“我至少确定了一点。这世上对你而言,确实没有比死更惨的事情了。”
他于这刹那,似乎已失去了全部的兴趣。
应天长一只手按着胁下的伤口,目光有些涣散。血红的短剑如同尖利的獠牙,无声无息的袭向他的脖颈。
“当”的一声,曲直君退了一步。
应天长左手横握着一把剑。还未出鞘的剑。剑未断,剑鞘却已被砍破,露出一痕雪白的剑身。
应天长似乎也很愕然,却突然弯下腰,剧烈的咳嗽起来,用袖子拭去了唇边的血沫。
曲直君又退了一步,看着从店堂内侧走出来的人。
这无疑是一个广义的美人,纵然人的审美可能各有不同,纵然可能有相当一部分群众顽固的认为男人长成这种样子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但他们却都无法否认此人确实美貌到了仗势凌人的地步。
应天长咳嗽了半天,终于能够行动的时候,一把揪住了美人岿然不动的衣襟。言风月深情凝视他,问道:“你还好吗?”
应天长道:“你他妈的哪只眼睛看出来我是好的?!”
言风月柳眉一竖:“你还跟我横,还不是为了你这破剑?”他一把将剑夺过来,褪去剑鞘丢在地上,那剑通体灿然,不可逼视,剑靶上花纹镂出“定风波”三字。应天长道:“你连名字都给我起好了。”
言风月道:“我就该给你起个沉鱼,你就满意了。”他把剑塞给应天长,一拍手对曲直君道:“你很行啊,前面一条街都是你养的狗,还好我知道怎么进来。现在人齐了,剑换了,再来过?”
应天长道:“来过屁,今天再动手我跟你姓。当初抢了你洛阳玲珑斋的是他,烧了你风月琳琅阁的也是他,何等血海深仇,阁主快点大展神威,我就拭目以待了。”
言风月挑了挑嘴角。“是他?不是你宫主?”
应天长道:“宫主只是借了几个人给他,他俩早貌合神离、恩断义绝、劳燕分飞、覆水难收了,不然今天她若插手,谁都有顾忌。你到底动不动手了!你还要等他叫一帮小美人进来把你这个老美人大卸八块吗!”
言风月嗤笑道:“你既然不动手,操些什么瞎心?”虽然这么说,他却摘下了手上的玉扳指。
那扳指形状奇怪,似乎是一对套在食指上,几乎遮住了半个骨节。言风月此时摘下一只来,两个扳指之间竟拉出一条透明的丝线,越拽越长,突然一松手,那只扳指又落回到他手上,两相击撞,发出令人心颤的清脆声响。曲直君满怀好奇的看着他的手。言风月瞪着他,突然问道:“没见过是吧?”
曲直君道:“在下孤陋寡闻。”
言风月道:“好,叫你开个眼。”他双手一拍,轻轻用无名指弹了一下绷紧的丝弦。
一道音波仿佛一支无形的箭划破了浑浊的空气。
那是令人战栗的、断肠的琴音!
言风月的双手忽开忽合,忽而成掌,忽而成爪,穿梭在剑网中的忽隐忽现的丝弦,像是一片血红剑光中深蓝的月色。
这种江湖上从来就没人看见使过的兵器,连是不是兵器都待考,在他手中好像是从一出生就操纵自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