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看上去不过二十三四岁的青年,待人接物已周到得像个老江湖。他一路走,还在一路和楚留香攀谈,但话题总是无关紧要的,从未涉及楚留香的身份,和真正来意。
楚留香觉得,他是故意不来问自己,而把这些问题直接留给薛衣人。
近些年来,已绝少有人敢来薛家庄上,向薛衣人挑衅。难得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登门请见的,薛斌自然要让薛衣人亲自来解决。
他是个最孝顺的儿子,也是个最狡猾的向导。
楚留香明明白白地从他眼中看出“不在乎”三个字。他知道薛衣人绝对不会在乎这样的对手,甚至把这当作聊胜于无的一点小小的乐趣。不管是楚留香,还是别的什么人,就算是“水母”阴姬亲至,薛衣人也一样不会在乎。
而薛斌自己的武功,则算不得有多高明。楚留香从他走路的步伐、和呼吸的频率就能看出,他的功夫火候还很浅,比不上胡铁花和姬冰雁,也比不上花满楼,比不上柳烟飞。
他或者能和那沙漠中的小王子黑珍珠打成平手,但黑珍珠出手的激情与经验,他也是没有的。
他纯粹就是个毫无忧虑的富家公子的作派。
楚留香想像不出,这样一个人的父亲,该是什么样子。
在他能想到之前,他便已见到了。
他见到了薛衣人。
薛衣人倒没有像薛斌说的那样赤着脚出来,而是穿戴得很整齐,正正经经地坐在厅上,等待着来访者。
大厅中灯火通明。
薛斌躬身向厅上的人禀告之后,就轻轻地退了出去。
楚留香的目光,就落在那个黑色的人身上。
他穿的是一袭黑衣,头发却已皓白如雪,他的腰带上绣着金色的花纹,宛如一条游动的龙。
然而他整个人看起来完完全全就是黑色的。哪怕在明亮的灯光之下,那幽深如夜的黑色也没有半点改变。
那人也正凝望着楚留香,蓦然开口道:“来的可是楚香帅?”
楚留香觉得,他连声音也像墨色的冰凌,令人心中凛然。
楚留香躬身一揖,道:“楚留香见过前辈。”
薛衣人道:“很好。我并没有猜错。”
楚留香道:“我与前辈素未谋面,前辈如何猜到是我?”
薛衣人道:“我人老了,眼还未花。”
楚留香只好摸了摸鼻子。他发现这位老人的话中,有一种独特的、霸道的意味,他说什么就一定是什么,别人都不能反驳。
薛衣人又道:“你是来找我比剑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