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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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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管听得内中摔杯砸盏,急出一头大汗,连连招手命人把美人们领走,自己摇摇摆摆跑了进去:“王爷若真有什么不放心的,老奴这就亲自去看一看。”

“什么不放心,天下太平,本王自在得很,哪来不放心!”李煦就像头暴怒的倔牛,只待则人而噬,百爪挠心,嘴却永远快过心思。

“王爷说得对,只是府中近来入夜后总有些小偷小摸,老奴正欲带人四处巡视,整治一番。纵然不是丢失什么名贵物件,府里的一花一草,若被无赖汉攀折去,也总归是惹人闲气嘛。”

李煦抬眼看了看白发苍苍的老总管,只见对方眼观鼻鼻观心,气定神闲,气得又掀了张桌子。

总管念叨着“罪过罪过”,李煦怒得整个人都快烧着了,忽然心生一计:“去,你这就去,特别是季盟主,是本王府上的贵客,你一定要好生问询,若有什么需要立刻打发人来回本王。一定要亲眼看到季盟主,亲口问问他!”

“老奴明白,王爷静待消息即可。”

总管躬身领命而去,脚步快得像逃难,李煦磨着牙冷笑,若季星霜还有几分要脸,当着旁人看他做得下去做不下去?

随后他踩在一地瓷片碎屑上踱步来去,软靴的鞋面被扎破前终于有人回报,却是战战兢兢的一句:“回禀王爷,季盟主他……他……”小太监鼻青脸肿地咽了口唾沫,迎着主子的眼刀哭哭啼啼道:“小的们实在是打不进去,还请王爷饶了小的们!小的们办事不利,罪该万死!王爷饶命啊!”

李煦这下是连“滚”字也喊不出了,手边能砸的更是摔打一空,连泄愤都无法,小太监惶惶不可终日地跪着等死,主子心里却一片酸苦,脸色绿中带红,煞是好看——

自己干什么要让他两人重温旧梦?!

只是想想某人婉转屈就,自发起伏腰身张开双腿的样子,李煦便已坐不住了,更遑论让其他男人看那幽谷桃花绽放的景象,简直是要了他的命!

他紧紧闭上眼,在去与不去之间天人交战,同自己心底诡异的执拗对峙,硬是熬到了第二个小太监前来报信。

这次还没待他完全睁开眼,那小太监便哭丧着脸趴在了地上:“王爷,桃花郎被季盟主所伤,怕是要不行了!”

07

安平王步履匆匆地赶到时,他的娈宠正仰面倒在自己的血泊里,那杀人不眨眼的武林英豪竟只晓得握着那双冰冷的手,无措地喃喃自语。

“闪开!”李煦亲见了惨状,反倒冷静了下来,他早料到逼急了或许会有这么一日,却没想到桃含心这水一样的性子当真做得出来,还做得这么决绝:“季盟主,今夜之事你我明白,本王不会因此怪罪于你,不过本王这娈宠既然如此不愿和你重温旧梦,也请你日后休要肖想。”

季星霜一见他便浑身紧绷着警惕了起来,不意他居然如此大度,一时愣在原地。李煦趁他分神,飞快地抱起了桃含心交给一旁畏于失控的季星霜而不敢上前的医者,掸了掸衣袖上粘稠的血,只觉头一抽一抽地跳着疼,每看那张虚弱面孔一眼,疼得就越厉害:“朝廷的事,能交于你的自然会交于你,本王这边也会对贵盟多有照拂——季盟主此来,可是想听这个保证?”

“本王话撂在这儿了,季盟主也可早日返程。其余杂事,我们书信往来即可。”李煦表面镇定,却是十根指头连着抖,他探了探桃含心脉息,又以渴切眼神千般询问,医者连连点头道未入心脉,无大碍,这才松了口气,又堆起浮夸笑面来。

季星霜怀中失了人,只得空落落的血黏答答地流淌,腻得人心底发慌。但他喉头滚动数下,眼见桃含心被人带走救治,也说不出一句阻止来。

眼见着李煦就要转身离开,季星霜忽而低笑出声,一连串凄怆笑声似是道尽了旧日江南,少年多情。往昔一幕幕滑过眼前,他身在其位,丢不开放不下的最后仍是名与利,笑声渐转癫狂,却是阴沉沉吐出一句无力回天的狠话来:“……就算王爷你再怎么逼他,他这辈子,也只爱过我季星霜一个。”

“他已是死过两次的人了,就算苟活着,也不能算是个人,都是前尘往事,闹剧一场,谈什么爱?季盟主当真是糊涂了。”李煦笑着摇了摇头,转身离去,只叹自己不能早点开悟这个道理。

季星霜的视线一直紧跟着他们,却终究没敢撕破了脸上来抢人,想来桃含心的一场死去活来,也不过是他人眼里不值当的闹剧。

李煦这么一想,对这可怜又可气的东西又多了几分怜意,当即指使总管去给季盟主添堵:“把今天那三位美人,都打包送他车上去,就说王爷赏的,让他给本王好好捧着!”

说完,他才兀自冷笑了一声,追着桃含心身上落下的血迹去了。

08

王府的医者确是妙手,桃含心的伤没几日便好了起来。

托赖这伤,他在府中一时宠遇无双,王爷与他同寝同食,亲自喂药换药,引来多少艳羡。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其中滋味,如人饮冰。

李煦常常捧着药笑他:“说你有傲骨下得了手,可怎么这么拼命,还刺不对地方?说你贪生怕死罢,又偏偏要和本王对着干,给自己找不自在,这次知道疼了?”

男人温热的指腹似挑逗似威吓地游走在他的伤疤上,一缓一顿地撩拨着,只不肯给他一个痛快,要他喉中干渴,胸膛瘙痒,发了疯似地浪荡乞求到掉泪,才肯抱一抱他,不忘感叹几句他的愚蠢和软弱。

桃含心是真疼怕了,死了第二次他才知道,原来人不会越痛越勇敢,而是越痛越敏感。在李煦含笑的无声威胁下,他连看到大夫日常针灸的银针都怕,要靠在人怀里被蒙着眼睛,才肯安分接受针灸。

李煦乐见他的畏怯,仍然不忘调侃:“拿着刀子往自己心口捅的胆子哪儿去了?嗯?要不要本王给你指点正确的地方,下次好彻底给你个清静……”

“求、求您……不……”细如牛毛的银针钻入手腕,本该没有感觉,桃含心却瞬间疼得流了眼泪。李煦吮着他的泪,捂着他的额头制住了他,又一手向他胸前探去,那里有两道相错不远的旧伤疤,横斜在红叶碧桃上就如同树杈疤瘌,碍眼得很:“这次等你好了,本王说什么也要把这丑东西盖住……你说描个什么好?让人刺只小鸟?”

鸟雀精灵,嫣红灵动的一小只站在花枝上,的确很美。

但桃含心只觉胸口滚烫过又变得冰凉,他的确是豁命一搏,也的确是对季星霜连回忆里的温存都死了心了,可他对王爷若有似无的信赖却荡然无存,只剩近乎本能的、可怕的依赖:“王爷,以色侍人,能得几时?我早晚也会变成这么个丑东西,一张皱巴巴的老皮囊,裹着这么多花,到时候,只怕您连笑都笑不出来……”

他仰首望着李煦,王爷不与他计较他那幼稚的心机,却显然是打算要这个把柄代替季星霜的地位,梗在他心里一世了。

李煦要他安安分分做自己的奴,他却还是忍不住有所期待,眼中隐隐流动着对展翅高飞的渴盼。

李煦见怀中人一边怕得想躲,却只会躲进自己怀里,仿佛这是他懵懂中唯一晓得的避难所一样,不由展颜而笑:“本王没嫌你丑,你就不丑。”

这依赖正是他要的结果。

眼见桃含心眼中盈盈的泪又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他搂着人又哄了几句:“就算你真成了丑东西,本王也不能答应你放你自由。你脸皮这么薄,放你出去,你还能在指指点点下站着做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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