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宽和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担心。朕就是才刚登基,朝堂上还有些地方不清楚,想请教一下齐国公,故而请他入宫,详谈一二。好吃好喝供着,过些日子就回去了。”
说是“请”,实则,却是“绑”。
齐衡的脸色阴沉下去,质问道:“堂堂天子,居然为了我这个粗鲁男子绑禁一朝重臣,你如此做,就不怕先皇英魂不安,天下人耻笑吗!”
“朕是皇帝,是天子,你脚下的每一寸土地,是朕的,土地上的每一个人,同样是朕的。普天之下,谁敢对朕指手画脚?”
齐衡像是被人一剑刺中,身子陡然踉跄,“我朝江山,居然落到了你这种人手里。苍天无眼,可笑......太可笑了!”
皇帝却无视他的凄苦,只居高临下看着他,胜券在握。
“元若,封妃当日,就是你父亲回家之时。该怎么做,你心里明白。”
那日,大殿的门紧紧关着,不透光亮,屋内仅有几只蜡烛照明。而在皇帝说完这句话后,最角落的那只蜡烛却也突然灭了。齐衡只觉得,就像光亮填满的屋子一下子失去照明空了一般,他的心也跟着空了。
齐衡是个生在世家,却又想冲破世家禁锢的人。
他生来高贵却没有架子,举止端方却也渴求自由。什么门第,户籍,这些条条框框在他眼中,皆不过是尘埃芥草。他能将不为看作知心人,也能对一个来路不明的江湖人施以援手,眼中有孝道,心中有伦常。他从不强迫他人做任何事,即便是下人。
同样,他也痛恨被强迫。
他总觉着,若是人人安守本分,能者居高位,忠者辅助之,世间当是一片祥和安宁。只是这想法太不切实际了。地狱厉鬼何其可怕?但殊不知,比鬼更可怕的,是人心。
人心叵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处处都是算计,是陷阱。他这样凡事礼让三分的性子,委实与这尔虞我诈的环境格格不入。
要改变自己,融入这个可笑的世态么?
但,说来容易,做起来,何其困难?若想脱胎换骨,必先抽筋扒皮。哪个铜头铁臂刀枪不入的人不是遍体鳞伤走过来的呢?
强,是要付出代价的。若哪日齐衡真的拥有三分的算计和冰冷,那么,他承受的痛苦,必有十分。
雪化了,某个阳光明媚的少年的心,却被生生冻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璧璧快来!你老婆危险!
谢谢“吃土的兔子”小可爱的地雷~
☆、第18章
皇帝不知从哪里听来,说齐衡喜欢皇家郊外那个跑马的校场。那校场平坦宽阔,是皇室举行燕射和马球会时常去的,齐衡喜欢骑马,这一点也不奇怪。
于是,他一道圣旨布下,将封妃大典定在校场,也算圆了齐衡的一个心愿。
那日万里无云,天空浸染着一层沙漠蓝湖的颜色,若放在平常,齐衡会很欢喜。他一定会找个能晒太阳的石头躺下,什么也不做,就是对着天空养神。
而现在,他只能对着镜子里妆容精致的自己,眼神空洞。
“不为......”
他的眼睛一动不动,宛如死人。
“我那日高中状元,穿着一身红袍,万里荣光......如今,我委身于人,仍旧是一身红袍,你觉得可笑么?”
不为盯着他唇角刺眼的笑,怯生生道:“哥儿,你,你别这样笑,我害怕......”
齐衡缓缓起身,鲜红嫁衣因此下垂。腰间的腰封束得很紧,将线条勾勒得很清晰。
皇帝喜欢腰细之人,之所以看上齐衡,一是因为这人不染纤尘的气质,让他忍不住想亲手玷污,二者,就是齐衡的腰了。
齐衡的腰很细,却也没瘦成火柴棍那般,只是劲瘦却又有力道。尤其是策马扬弓时的那个侧身,腰肢的曲线便显露出来,勾人魂魄。
“如今想来,我倒是宁愿没考上这个状元。连城璧说,若我没考上,他就把我锁进无垢山庄。比起那血流漂杵的皇宫,我倒反而觉着,无垢山庄,似乎要更好一些。”
不为上前道:“哥儿你莫要说这种糊涂话。你生平最恨被强迫,换个人,不管是谁,你心里都是不舒服的。”
齐衡苦笑:“心里舒服如何?不舒服又如何?这些终不是我自己能选的。”
不为见他心如死灰,不由整颗心都揪了起来,“哥儿,你千万别这样说。不管发生什么,我都跟着你呢!”
说到这里,齐衡敛起失落的情绪,勾了一个温和的笑,道:“宫里伺候人的都是太监,皇上不会让你跟着的。我今日入宫,往后跟你见面的机会恐怕就少了。”
他拿起圆镜前的那只精致的盒子,放到不为怀里,“这些你拿着。我跟母亲说过了,明日就将卖身契还与你,你拿着这些钱,去盘一间铺子,找个好人家的姑娘,往后也不愁吃穿了。”
不为一下子就红了眼睛,“哥儿你,我......小的就是芦草蒲子命,哥儿你都这样了还想着我,我......”
“怎么还哭上了?”齐衡揉了揉他的眼睛,又道,“我入宫是去作妃子的,不会太受亏待,有什么可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