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赵迁气得拍了桌子,一桌子的瓶啊杯啊东倒西歪,砸碎在地。“这个李牧,不论是先王还是寡人,平日里也没亏待他吧!”
“君上息怒……息怒啊!”郭开忙跪下:“老臣得知这个消息,也是万分震惊和悲痛啊!”
“咦?不对。”赵迁突然转念一想,摸着下巴道:“李牧在先王时镇守匈奴屡建功勋,秦国大军进攻宜安、番吾时也未曾投降,反而大败秦军名将啊!怎么现在突然就投了秦国?你不是说现在战事并不吃紧吗?这人变得……也太快了……”
“哎呀,君上真是明察秋毫。”郭开顺着赵迁的疑惑说下去,“要不是人证物证俱在,老臣也难以相信。不过老臣又一想啊,李牧十多年前出使秦国,秦王对他也是另眼相看哪①!狡兔三窟,不是不可能的事。”郭开见赵王有些动容,嘴角露出个不易察觉的笑,接着编排:“老臣还听说,上次君上封了他武安君,他嫌封赏太小,秦王可是许诺投降后将赵国悉数给了他呢!”郭开假装悲痛地摇了摇头:“可见在巨大的诱惑面前,李牧也未能把持住啊……”
郭开端详赵王脸色渐趋愤怒,见时机成熟,便火上浇油道:“不过好消息是,老臣已掌握了重要证据,且有了降服李牧之法。来人!”他向堂下喝道:“带人证物证!”
郭开手下的侍卫片刻后拖上来一个五花大绑的下人,那人跪在阶下,战战兢兢不敢抬头。
“这是何人?”赵迁问郭开道。
“这是李牧幕府亲信,李牧命他向秦军递投降书!”
“可是这样?”赵迁摆出一副威严模样,厉声呵斥阶下囚犯。
“小……小人……也不知递的是投降信啊!李将军只是叫小人子时去信都东城外树林接头,小人冤枉!小人冤枉啊!”说完他伏地大哭。
侍卫早已将一卷竹简双手呈奉于赵王。
“牧受赵氏厚恩,本不当怀二心。然以今日事势论之:用赵国五郡之卒,当秦军百万之师,众寡不敌,海内所共见也。赵迁小子,荒□□政,自负其能,辄欲以卵敌石;兼之郭开擅作威福,无罪受刑,有功不赏。”赵迁读到此处,气得鼻孔一翕一张:“伏闻秦王诚心待物,虚怀纳士,牧愿率众归降,以图建功雪耻。泣血拜白,万勿见疑。”
赵迁气得浑身发抖,连接竹简的线全被扯断,竹片散落了一地。
“上卿郭开听令!”
“老臣在!”
“即日派人至井陉捉拿李牧!不得延误!”赵迁见郭开竟有迟疑之色,恼火道:“怎么了?上卿难道还怕了他?”
“不不不!”郭开忙摆手否认:“老臣是为君上着想啊!君上您想,李牧在军中多年,威信甚高,边军更是只知李牧,不知赵王。”郭开满意地发现赵迁听到此话,脸色更是涨红得猪肝一般,他接着道:“若现在公然抓捕,恐怕小则军心动荡,大则引发兵变,到时候秦人便会乘虚而入,对君上大大不利。”
“嗯……”赵迁被郭开的一片忠心感动了,点点头恳切地询问:“还是上卿深谋远虑。那上卿有何妙计?”
“君上当修书一封,召李牧入国都商议对秦战略,到时候秘密抓捕即可。”
“好,此计可行。那就全权交于上卿处理了。”赵迁终于松了口气,急不可耐地在郭开还未领命完毕时就转入屏风后,与胡女媚儿推推搡搡,胡天胡地去了。
宫门外,郭开看着拿了一袋金子的下人消失在巷尾,向身边的黑衣侍卫使了个眼色。
侍卫低声道:“主人放心。这个人自然会解决干净。”说罢风一般悄无声息地往巷尾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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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牧在军帐内听着副将司马尚汇报后方粮草筹备情况,他踱来踱去,脸色很是严肃。他已经不年轻了,他的脸庞褪去了俊朗飘逸,增添了风霜磨砺后的坚毅。他的剑眉褪去了意气飞扬,增添了比一身铠甲还要沉重的忧郁。
“鉅鹿郡已筹粮一千石,月后运至。云中郡筹粮两千石,两月后运至。代郡筹粮一千石,月后运至。春平君从封邑筹粮三百石,尚无确切运送日期……邯郸方面说,还望大将军妥善筹措……”
“可以了。”李牧打断了他:“杯水车薪……杯水车薪!”李牧沉痛地拍击着桌案:“国之将亡,而赵国君臣竟如此漠不关心!”在阴山荒芜之地坚守十数年都不曾喊过苦的一代名将此时眼中也现出了不甘的泪光。
“大将军!”司马尚心痛地望着他,恨自己跟随将军多年,此时却不能替他减轻一丝忧愁,他只能再次拱手发誓:“不论邯郸是什么态度,我们边军飞骑誓死追随大将军!”
李牧慨叹一声,无奈地摆摆手,正当他要劝说司马尚时,帐前的亲卫兵突然来报:邯郸有加急王书送到!
李牧与司马尚对视了一眼,实在不知这是福是祸。
手持旌节的王使已踏入军帐,李牧与司马尚行军礼接旨。
“赵王令:传武安君即刻回国商议军事,共抗强秦。诸郡县须全力配合,不得有误。”
李牧双手接过王书,心中滋味很是复杂。他与王使寒暄了两句,请亲卫士兵领王使至偏帐歇息。
“大将军对这道王命如何看待?”司马尚等王使离去,迫不及待地问道。
李牧向前踱了几步,背对着司马尚,他的脸庞沉浸在帐幕的阴影中:“既然赵王有心全力抗秦,我自当遵王命回国向赵王陈明军事,最大程度上争取邯郸的支持。”
“可是将军,”司马尚忧心忡忡地说道:“赵王听信郭开这个小人的谗言,整日在行宫寻欢作乐,如今怎会突然有心商议军事?末将只怕……只怕这是郭开之计!”
“你的忧虑我不是不知道……“正当李牧要再作解释,亲卫兵突然又冲进营帐,这次他的脸上有些按捺不住的激动:“大将军,庞将军的密使……”
“快请!”李牧站起身,神色期待地抬手请道。
从帐外进来一个一身短打的精瘦汉子,在寒冬腊月里竟大汗淋漓,显然是骑马全速赶到。他从胸口贴身处拿出一卷密封绢帛,向李牧拜道:“小人送来庞将军密信,请大将军亲启。”
庞煖三个月前与李牧约定,由他在邯郸活动,争取朝中元老和中军的支持,李牧负责在井陉口抵挡住秦军。一旦国都情势扭转,则互通消息,共同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