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一个衣着浮华的宦官走进屋内,他浮夸而不怀好意地笑着:“丞相,郎中令让小人来告诉您,今日陛下得闲,在甘泉宫召您议事。”
李斯直视着郎中丞的眼睛,他的眼中平静似水,却让郎中丞感到无形的威压。
“那请您告诉郎中令,在下半个时辰后就到。”
宦官不想再面对李斯那样的眼神,匆匆离去了。随后张苍从夹壁中出来。
“我们刚才说到,你今天必须离开……”
“丞相!”张苍难得激动地提高了声音:“赵高让你进宫劝谏陛下,这其中必然有诈啊!”
“我知道。”李斯为他倒了杯茶,波澜不惊的语气让张苍辨不出悲喜:“历史总在重演,这是多么讽刺。二十年前,有人明知是陷阱却往里跳,而现在的我却在犯同样的错误。”
张苍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也永远没有机会明白了。
但是他之后的那句话,张苍在逃亡后的无数个漆黑孤独的夜晚想起,只觉字字滴血:
“因为,这是挽救帝国的唯一机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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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①《史记·卷六·秦始皇本纪》:赵王使其相李牧来约盟,故归其质子。
②张苍在二世时获罪,但顺利逃回老家隐蔽了起来,于是作者就脑洞发散了一下。
☆、代价
李牧踏过道道城门,越过重重楼阙。
他前脚刚到都城,连家人都未见,就接到了赵王立刻入宫议事的急召。
就在他要通过赵王宫第二道东门时,春平君已立在门外等候了。他一见李牧,立马满脸堆笑弓腰作揖:“大将军快请,快请。”他见李牧的神色并没有丝毫缓和,只得有些发窘地解释道:“之前封邑的粮草,都怪在下督办不力,对将军多有得罪,可在下也有难处啊……”
李牧语气冰冷地打断了他:“庞煖将军何在?”
“哎,都到啦,都到齐啦!”春平君一脸坦然,似乎在叙述一件显而易见的事:“大伙儿都等着大将军到,给赵王好好讲讲前线将士食风饮露,马革裹尸的抗秦决心。您不知道,赵王这几日沐浴斋戒,祭祀宗庙,可是深刻痛悔先前的玩物丧志……”
李牧狠狠瞪了他一眼,春平君十分没趣,便闭上了嘴巴,但他转而对李牧带来的三五个塞北亲卫骑兵冷笑道:“君上只请了大将军一人,还请各位在宫门外等候。”
亲卫兵们原本就看不惯春平君等纨绔子弟的做派,便要对他颐指气使的态度发作。李牧略一沉吟,抬手阻止他们道:“带甲之士入内宫,对君上不敬。你们暂且退下吧。”
李牧随春平君走过通向议事正殿的甬道。天空被高高的石墙遮挡,只剩下一条狭窄的线。他心中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也罢,也罢。他心想道。自从决定回国都的那一刻,他已经做好了以身殉国的准备。若是赵王真心有意痛改前非,全力抗秦,那自然是目前局势再好不过的发展。若这一切只是郭开等人的阴谋,那么我就宁愿承担恶名,挟持赵王逼宫请旨。或者,至少与那郭开奸贼同归于尽。
他如此想着,又暗暗用藏在袖子里的左手摸了摸右臂假肢上的机关。
李牧终于来到最后一道门前。门前的侍卫毫无表情地躬身行礼道:“请大将军解剑面君。”
旁边春平君的额上渗出些细密的汗珠。李牧二话不说,解下腰间宝剑,递给侍卫。
李牧终于来到大殿,大殿内竟空无一人,只有暗红色的帷幕层层叠叠,随风微微摇动,似乎隐藏着可怕的秘密。李牧见此情景,心下了然。
“郭开狗贼!不敢出来见我吗!”李牧镇定自若,浑厚威严的声音回响在大殿之上。
王座后的帷幕间逐渐裂开了一道口子,郭开从那裂口里出现了。
“武安君,别来无恙。”
“你把赵王藏在了哪里?”李牧质问道。
“君上根本不屑于见一个串通敌国的反贼。”郭开仍然笑着,却比哭更难看:“你勾结庞煖,意欲政变,置君上于何地,置赵国于何地!”
李牧仰天大笑,笑声悲怆而可怖:“无耻小人。君上早就被你控制了,真正早与秦国串通一气的是你吧!”他步步逼近,眼中红得像燃烧的火焰:“庞煖将军和旧部应该也已经被你害死了,我今天就要看看,你到底长了颗什么心!”说完他突然向前一大步,扣动机关,准备掏出假肢内隐藏的短匕首刺向郭开的胸膛,可是不知为何,不仅机关契合处失灵无法扳动,就连整个假肢都不受控制。
几乎同一时间,郭开摔杯为号,两侧的帷幕内涌出百余名刀斧手,将李牧层层围住!
失败了,计划失败了!差之毫厘,失之千里。懊恼和愤恨充斥着李牧的胸膛,他仍然想不通,为何在今天这个节骨眼上假肢的机关竟然失灵。
郭开笑得更加得意了,他对身侧的帘幕道:“先生果然神机妙算,在阶上遍铺磁石②。若不是留了这一手,今日老夫的性命还难说呢。”
说完他拂袖而起,转身向李牧厉声斥道:“面见君上竟私自携带凶器,武安君好大的胆子!”他对刀斧手们下令:“收了他的凶器,把他给我拿下!”
李牧大喝一声,如雄狮般怒目圆睁,气势宛如泰山之将崩。四周的刀斧手们一拥而上,李牧手持匕首左右开弓,竟也砍伤几人,然而情势毕竟是寡不敌众,片刻后即被拿下。就在此时,帘后突然传出一个同样有震慑力的声音:
“住手!秦王并不想杀死李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