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亦是干脆利落。
无梦生微微皱了眉,“为什么。”
“为苍生。”
这三个字从一般人嘴里说出来或许就是个即空又大的笑话,但从鷇音子口中说出,却不知为何有一股莫名的沉重压力。
无梦生一时语塞,而未及再问,他忽觉四周景色突变——
原本应和山上一般郁郁葱葱生意盎然的山腰以下,竟是被烧秃了,横七竖八倒落的炭木阻断了山道,焦黑的枯草和裸露的石块遍地皆是,而这宛如仙境和地狱分界线之处竟是意外的十分整齐,水平地绕山一周。
如果把那场山火看成是个人,那就好比这人正张牙舞爪耀武扬威之时突然被人一刀断了脖子,若非是快准狠,很难做到切口如此平整,足见斩他之人功力之深厚。
“这是——谁做的?”
心里早就直接认定能如此阻隔山火之人必是鷇音子,所以无梦生问的自然是山火如何而起。
鷇音子视而不见,抬脚踩灭一截还冒着烟灰的断枝,眼睛都不眨一下地道——
“苍生。”
话音一落,霎时只听梵唱咒声四起,平地掀起狂沙数丈遮天蔽日。昏暗中,足下山体隆隆巨响,像是有巨兽正在冲撞山体。
巨大咒力的激荡下化影难以为继,无梦生潜回琴内,虽是看不见鷇音子表情,却觉环绕的气息愈发冰冷凛冽,心知鷇音子当下必是心情极坏。
就见鷇音子混不在意地抬眼看了周槽环境,随即甩了拂尘拂去背后琴上落灰。这手动作轻柔,另一手却转瞬化出般若剑,旋即一抹古怪笑意渲上鷇音子唇角,那双珀色双瞳更添了抹血色,隐隐带了些无梦生不曾见过的——
残虐。
殊离山的时序早就脱离了四季束缚,粉桃白李,枫红杏黄,树枝下还挂着宫灯,一盏盏皆是精细非常。
这些灯平常都是隐在殊离山常年不散的云霭之中,只当有人经过,灯才会自行亮起,而灯亮时,就能见到灯心中有纸雕的画面轮转循环,盏盏皆是不同,却是都一样的惟妙惟肖,如真似幻。
“诶,老大,那些跑马灯好像是在讲我的光辉事迹啊,居然连我小时候坑鷇音子的画面都有哈哈哈——”
素还真带着天踦爵从山道拾阶而上,天踦爵好奇地看着四周每走一步就会亮起的灯,寻思着他印象中的殊离山,好像并非这番景象。
“每位录了仙录的,经过这山道都会看到自己过去事迹。收敛心神,当心坠入魔考。”
“哦,”难怪儿时过来并不曾见过这些,天踦爵这才乖乖收了心神,果然那些灯上画面须臾便消失不见。他突然又想到什么,笑嘻嘻地开口道,“老大,你要是不收敛心神,那些灯是不是会把整座殊离山都占满了还不够放,直接堆到城主面前啊——”
“哼,那你也未免小瞧了我时间城殊离山。”
这声音是——
“饮岁?”
仿佛应了天踦爵,一抹蓝色身影出现在两人面前。
片刻后,饮岁将二人引至山顶,便自发带着天踦爵四处逛逛,只留了素还真和城主捧茶对坐。
城主将茶杯往桌上一放,顺手从银质托盘上拿了块小蛋糕,开门见山地道,“私动星轨,转天逆命,你素还真也有这般冲动的时候?”
素还真呷了口茶,嘴角提笑,老神在在,“暗拨时晷,扰时乱序,城主又何妨多让?”
“我可是为了我儿子。”
“我是为了我徒弟。”
在自家地盘不用收了神通的饮岁大老远听到这番对话,忍不住额角青筋暴跳——
惨不忍睹啊惨不忍睹,这哪里是位列颇高的先天神祗在对话?分明是菜市口邻居巧遇,正在攀比自家娃儿!
约摸是意识到了这里,素还真笑得更明显了些,只得喝了口茶压下。
而对面城主显然没这个自觉,但也并没继续这话题的意思,转而道,“素还真,我很好奇你当初为何给自己弄这一堆徒弟,如今又要平添这许多劫数,何苦?还是说你喜欢拿渡劫当牙祭打?”
“哎呀呀,劣者还没这个爱好,不过既然城主提起,那素某定会考虑。但素某的徒弟都挺听话的,城主何出此言呢?再说鷇音子,一众弟子中他武学术法造诣皆是上等,放弃未免可惜。”
“哼,还好意思说?”城主险些直接翻个白眼送他,“仙门加三教,门下弟子数倍于你,可哪边都没你这一个人的师门能折腾。鷇音子实力是不差,但其心性太难捉摸,未来变数,不可不防。”
素还真的指尖轻轻叩了叩茶杯,依旧挂着那种儒雅谦和的笑意,“哈,鷇音子的立场和行事作风这话题,还真是历久弥新,经久不衰啊。”
“何止,它还连续数年被评为茶余饭后最有人气谈资榜的榜首。”
“嗯,顺说第二名好像是素某何时会收下一个徒弟?万万没想到鷇音子竟是以这种理由闻名天下,唉——唏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