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帘门升起来了。
浩浩荡荡的白光泼眼而来,我用手指蒙着眼睛,剧烈的酸痛之中,生理泪水都流到了腮边。
看来是刽子手要发令了,打算让我当个糊涂鬼。
“躲在这儿了,把他拎出来。”有人瓮声瓮气道。
我的手指被扯开了,只能被迫直面炽烈的白炽灯光,和一张张晃动的脸。一水的黑衣壮汉,膀大腰圆,跟熊瞎子似的。
他们说,我把他们的大哥毒倒了。
差点毒进鬼门关,现在还没醒,我欠了的半截人命债,得按他们道上的规矩还。
看在法治社会的份上,那套三刀六洞的规矩就不用来招待我了,我只有一条路可选。
以牙还牙。
血债血偿。
我的面前放了一碗汤,被煮得焦糊了,上头漂着一层剁碎了的蘑菇,姹紫嫣红的,仿佛月饼里嵌的青红丝。
谁也不知道这碗化尸水有几分毒。
反正是一把杂七杂八的蘑菇。
我会被关在这地方,每天三顿蘑菇汤,直到那债主醒来的那天。也许他双喜临门,捡回一条命,还能喜提我腐烂的尸体。
我看着那碗蘑菇汤,悲从中来,吐得一塌糊涂。
债主的打手兄弟们大概是全了忠义之心,心满意足,鱼贯而出。最后那个身材最彪悍,足有一米九,负责遥控自动门。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犹豫了一下。
卷帘门降下的瞬间,缝隙里被推进了一支东西,滚落在我的脚边。我都以为他要给我投毒了,直到闻到一股熟悉的淡淡甜味。
现在我的面前有两样东西了。
一碗剧毒的蘑菇汤,一管装着葡萄糖的注射器。
天无绝人之路。
可惜我走不动了,也不想爬。
第35章
我饿得肚子疼,仿佛有把钢勺在刮我脆弱的胃壁。
我用拳头抵着胃,忍痛呼吸了一会儿,把自己揉成了一小团。
卷帘门开了几次,有人进来端走了那碗冷透的蘑菇汤,换上了一碗新的。
不喝隔夜汤,看起来还挺养生的。
热气腾腾的尸臭味各不相同,我依稀分辨出了几十种蘑菇的碎尸,那些血肉模糊的子实体并不难认,就像人类从尸骸里摸出几片女性同类的美甲,或者几根精心染烫的卷发,除却毛骨悚然之外,我毫无品尝的欲望。
我如愿以偿地被饿晕了。
饥饿的后遗症比我想象的更大,我眼前一阵阵发黑,伴随着强烈的反胃感。我都怀疑自己沦落为了反刍动物,连胃袋都在痉挛。
我抓住了那支滚落在一边的注射器。
那支装了葡萄糖的注射器被我摸得都是汗,滑溜溜的。
我的手指在活塞柄上发抖,连针筒里的空气都被断断续续地排空了,然而我根本找不准自己的血管。
我像个神志昏聩的瘾君子那样,咬着牙,把胳膊在膝上,用针尖去试探手背上的静脉,扎出了几个乱七八糟的出血点。
血跟红珊瑚珠似的,细细地冒出来。
我有点晕,连注射器都吓掉了,抱着胳膊发抖。
卷帘门又开了,大概是到了换蘑菇汤的时候。
这次来的人没有转头就走,而是半蹲在了我的身边。他投下的阴影特别庞大,像个陨石坑那样横亘在我和他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