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天,我听见迟暮帝国士兵们惊异的吼声,“长官——!”
“长你他妈的妹!”
几声粗鲁的爆喝在耳边炸开,我骤然回头,见人堆里竟埋伏着莱蒙的神猎军!他们穿着粗布短衣,装扮成贫民的模样,见场面失控,纷纷拔出武器,吼叫着冲上前,照着迟暮帝国的车队士兵便是一通狂劈乱砍!
“去他妈的皇帝万岁!都他妈跟我喊清楚了,‘狗娘养的艾略特’,嘎嘎嘎!”
混乱中我听见一个更熟悉的声音,循声望去,不出所料,在神猎军中看见了瘸腿赖格、断臂阿姆和独眼艾厄。赖格嘎嘎笑着举起双锤,阿姆则挥动着那条长链流星锤,一下就抡扁了五六名士兵的脑袋。艾厄如一道鬼影,迅敏潜入马车,不一会儿,随着几声凄厉的嚎叫,马车帐篷下便丢出三名等级更高军官的尸体。
“狗娘养的艾略特,咯咯!想在万疆帝国前作威作福,趁早给老娘滚蛋吧!”
女人的笑声,是芭芭拉!她将头发盘起,手持皮鞭,时不时给那些从地上爬起来的士兵甩去一鞭,妨碍他们的行动。
“小亡灵。”老人乞乞柯夫手里托着一柄弓|弩,之前就是他放冷箭射死了那名尉官。他对我道,“我需要做一件事,你来掩护我吧。”
我跟在老人身后,替他挡下了所有的攻击。我看着一旁声嘶力竭厮杀的残废兄弟,还有芭芭拉,忽然便想到很久以前,在灰石大道上,他们与莱蒙一齐打杀迟暮帝国巡逻军的画面。那离现在已有一年多的时光,所有人都变了个身份,变了个模样。但当下往事重现,依旧鲜活如初。
不一会儿,迟暮帝国的士兵就被神猎军扫荡成一地尸体,他们的旗帜被砍断,在猩血浸染的雪地上羸弱地飘荡。所有贫民都瞪大眼睛,惊恐看着这一幕。三兄弟和芭芭拉在事成后就退场了,四人吵吵闹闹地走回了兀鹫城。
乞乞柯夫将一封信件揣进怀里,瞥了眼其余四人,对我道,“闹剧结束了,回去吧,小亡灵。”
我点点头,跟随老人回城,忍不住朝身后看了一眼。神猎军新的首领正朝贫弱的民众下达命令,让他们拾捡物资,反正不要白不要。下城区的人民们战战兢兢地蹲在雪地上,每个人的背影都充满了恐惧和沮丧,再无半分喜悦与狂热。
第52章哥哥(上)
【摘自杰里米的日记】
有人说,我的哥哥来自魂烬之巅。
起初我并不知道这句话代表什么,我只是听我妈妈这么说,我妈妈又是听孤儿院的修女们这么说,修女们是听谁说的呢?大概是魂烬之巅不远处的镇民吧。魂烬之巅是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禁忌,或许有勇士恶龙什么的秘闻轶事为它增添神秘感,但对我来说都无所谓,反正又看不到。
后来我知道,说这句话的修女是想告诉我妈妈,哥哥并非一个普通的男孩,但她也说不上哥哥哪里奇怪。曾经我病卧在床,看妈妈把他领进家门,跟我说,“以后他就是你的哥哥了,杰里米,他叫罗。”
“罗,这是杰里米。”
“你好,杰里米。”他拉住我的手,轻声道。他的手很暖和,湛蓝色的眼睛很像晴空下微波荡漾的蔚蓝大海,笑起来比女孩还要好看。
在我两岁时,老爸就死去了。我的妈妈因此变得神经兮兮,郁郁寡欢,而我倒霉透顶地得了重病,再也站不起来了。
那期间妈妈总是一动不动地坐在窗边,唉声叹气,痛哭流涕,向上帝诉说丈夫去世的哀恸,以及孩子重病的辛酸,仿佛她是世界上命运最悲惨的女人。说实话,我挺讨厌我妈妈,她尖锐的哭声让我心烦,神经比兔子还要脆弱。但我不能否认她是我唯一的亲人,她爱我胜过爱她自己。
我不能想象我的童年没有哥哥会是什么样。他就是我的支柱,我的靠山。他刚被我妈妈收养时只有五岁,却比十几岁的孩子都能干。只和妈妈在一起的日子充满了苦楚和眼泪,她只顾着她的悲伤,但哥哥却会在我高烧时,为我彻夜不休地擦拭身体,保证我有足够的营养支撑身体。他总是看着我笑,弯着那双漂亮温柔的眼睛,握着我的手说,“杰里米,不要难过,你会好起来的。你多么幸运啊,你见过你的爸爸妈妈,拥有他们的爱,拥有自己的家。我很羡慕你。”
他偶尔说着说着就会眼眶发红,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我问他,“那你的爸爸妈妈呢?”
他摇头,“我不知道。现在你的妈妈就是我的妈妈。”
我道,“我妈妈一天到晚要么哭哭啼啼,要么就满腹牢骚,你跟着她就不后悔吗?”
他说,“别这么说妈妈,杰里米。她已经很辛苦了。你不知道有‘妈妈’是件多么幸福的事……”
他跟我讲述他的过去,我这才知道他在孤儿院里过得很压抑。哥哥曾跟一个外面的大男孩起过争执。那个大男孩羞辱他,对他动手动脚。哥哥拼命抵抗,男孩打断了他的腿骨,而他气愤地将男孩的耳朵咬出了血。
当时他惊魂未定地看男孩捧着血淋淋的耳朵,尖声大叫着跑回家。后来,那个男孩的母亲不问缘由,不由分说,在孤儿院大闹一场,还害负责照顾他的修女受罚。
哥哥跟我说,那个时候他委屈极了,躲在墙角哭泣。院长和其他老修女气势汹汹地拎起他的胳膊,逼迫他面向那对趾高气扬的母子,然后轮番往他脸上呼巴掌,直到那位母亲消气。他一开始闹着挣扎,然后院长又把修女拽到他面前,他挣扎一下,修女就要挨一鞭。
我听得心惊肉跳,而哥哥双眼木然地回忆,在修女挨第一鞭时他就不动了。二十个耳光而已,后来他懂得哀声求饶,那位母亲便大发慈悲饶过他了。
哥哥说,那个时候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何挑事的男孩得到庇护,而仅仅是反抗的他落得如此下场,连一个为他辩护的人都没有。
后来他明白了,因为那个男孩有一位母亲,据说是全天下最好的“母亲”。
而他没有。
哥哥说到这里就哭了,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流泪。他连哭起来都那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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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年后,当我在兀鹫城再遇见我的哥哥,惊异要多于喜悦。毕竟当你看到一个杳无音信得仿佛已在世上消失的人忽然出现,第一反应肯定也不是重逢的欣喜。他怎么会在这里?我躲在他身后,躲避那些滋事的暴徒,脑海中久久盘桓着这个问题。
“杰里米……”
他看到我,惊异同样多于喜悦。我知道他不喜欢我,早已对我和妈妈心灰意冷。但哥哥还是哥哥,我所熟悉的,温柔又可怜的哥哥。哥哥禁不住别人恳求他,那是他的软肋。你如果涕泗横流地向他诉说委屈,他保准会哭得比你还厉害,然后不管不顾地想要将所有的温暖给你,仿佛你遭受到了惨绝人寰的对待。
只要能温暖你一点,他便无比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