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天半的参观结束,明天开始的对罗喉来说才是正题。黄泉作为随行人员也一道跟着罗喉的行程跑。到了第二天晚上天都一行开完会解散,就等着明天的会谈。
“你有什么想法?”其他人都走了之后,在酒店的会议室里罗喉特别把黄泉留下,坐在长桌的一端他终于能够放松地将身子斜倚在椅子上翘起腿。
“能够生产天都所需要级别的压缩机的企业只有这两家,那么他们的价格私下里一定已经达成协议,天都很难挖任何一方的墙脚。”
“说下去。”
“这两家企业共通点是用人成本太高了,这点看他们很难情愿把价格降低。值得另外注意的是,最近法国工会闹得很厉害,马赛已经有工人罢工,要防止这家企业趁机抬价勒索。”黄泉把会议记录甩到一边,一手撑着头,“但是商人总归是趋利的,所以天都并不是没有机会。”
“工人每周要工作多久?”他参观的时候并未注意询问到这个细节。
“四天,每天六小时。人和机器同时开工。”
“二十四小时。”罗喉轻笑,“我们在亚洲的工厂是全天不停工的。”他又望向黄泉,“你休假的时候还关心这些?”
“习惯了。”
罗喉起身把耳机摘掉,“今天晚上我们不谈工作。”
他们走出饭店的门。巴黎夏天天黑得很晚八点钟天还亮着。薄暮中的晴天格外的美,天空中浮动的云边际是曙光般的金色,而落日的方向即将流散出晕染开来的玫瑰红。爽朗的风拂过树梢和河水,清凉地吹过人的衣襟袖口。
他们采取一种极其原始但是质朴的旅游方式,罗喉摊开一张巴黎地图问黄泉去哪。
“协和广场。”
罗喉觉得这个目的地很太平淡了,因为近,大概十五分钟就可以走到。何况这个小广场是一眼就可以看尽的地方,很少有人还在那纪念法国大革命。可是黄泉并不把协和广场当作此行的终点。那天晚上他们从协和广场开始,离那不远就是塞纳河畔。一切都只是远远地望过去,圣贤祠、西提岛到夏约宫。罗喉想起学生时代自己和夜麟偶尔无所事事就沿着海岸线信步游走的时光,几乎可以说是无忧无虑的日子,虽然只有短短几个月。
这样的事,现在看来已经奢侈至极。
离开夜麟对罗喉意味着什么?他不是没有想过联系夜麟,可是他最终没有付诸实践。如果夜麟不凭借他一个人的力量闯到美国,他们一切都不会有结果,无论保持联系与否。罗喉只欣赏强者,他的爱从不是无条件的,这源于他天性的骄傲和自命不凡。夜麟比他预想的还要要强,这也许就是他追求黄泉的原因。
走上夏约宫的平台隔着塞纳河就是举世闻名的埃菲尔铁塔。这个横空出世的钢铁怪物曾经被整个由拿破仑时代建筑包裹的巴黎唾弃,可是最终它们共存,它成了巴黎的骄傲。游人如织,夜幕降临之后埃菲尔铁塔发出变换闪烁的美丽灯光。广场上有几个黑人在玩滑板,罗喉和黄泉绕过去,在广场最深的地方站定,周围尽是熙熙攘攘的人声,欢乐极了。
“这就是巴黎。”黄泉环视一圈后将视线落在罗喉脸上。他自己穿着休闲服,衬衣上的扣子也没有完全系好。在宽松的氛围里,黄泉的神情也轻松地带着笑意,但是他的笑可以表示任何意思。
“怎么样?”罗喉的语气没有偏向。
“你觉得呢?”黄泉没回答。
罗喉一肩靠在高高的石沿上。“可惜了。”他说,然后身子转向背靠着凉凉的石沿侧对着黄泉。
没细究罗喉的话,他面向对岸灯火闪烁,但包围着他的更多的不是灯火,而是深蓝的夜色。“没什么特别的话,一辈子来一次也就够了。”
“你从来没说过什么地方特别。”罗喉补充道。
黄泉笑笑。看身前的石沿不是很高,也就四五尺,便真想坐在上面。让然而他还没有把自己送上去,便被人拉了下来。“没事的……”他以为罗喉怕他摔下去,不耐地说。可是罗喉关注的不是这点。
“就不再给你自己一个机会么?”罗喉在他耳边道,深沉的、充满磁性的声音。鼻尖轻轻地划过对方的耳廓和后颈,温热潮润的唿吸落在黄泉细致的皮肤上,渗入毛孔、流入血液。他的下巴蹭在黄泉的肩窝,双臂环住他的腰,怀中人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
逼人的温暖动荡着他的心神,所有能诱惑黄泉的不过如此——即便他早已不似八年前的青涩。黄泉一直认为屈就于眼前利好会是件得不偿失的事情,然而他抗拒了罗喉这么久,内心早已疲惫不堪。身体有些僵,他愣了一下才敢接罗喉的话,“什么机会?”
看不见黄泉此刻的表情,罗喉继续说:“我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事实是,没有人反对我们。我不会放弃你,任何人任何事都别想把我们分开。”话语结束在黄泉的耳畔,沉稳真挚,字字都说得很坚决。
“没有人阻止我们。”他重复道,语气淡的如同自言自语的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