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他带走吧。”半支烟过后,银血望向阴天里灰蒙蒙的古都,又吐了一口。“他再不喜欢这个家,心里也是向着你的。”沉默着将烟抽完,熄灭。“有事找我。”
这是银血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罗喉回到病房的时候,黄泉还沉沉地睡着。刚刚的情形,让罗喉回想起与黄泉初遇的过程:他救了轻生的黄泉,于是黄泉恨死了他。这已经十一年了。同样疯狂、憎恨、自弃——可是罗喉再也做不到像十一年前那样无动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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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银血的前车之鉴,罗喉没有贸然和黄泉谈论未来的事情。他住在医院附近的酒店里,方便每天都来看黄泉。黄泉还维持着冷战的态度,加上体力不足,每次都不怎么开口。
搬出重症监护室后,罗喉心里轻松了不少,倒是黄泉对此不甚关心。就像之前探视的每天一样,罗喉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一手拉着黄泉的手。他并没能完全抓住它,因为黄泉没有用力地回握,只是松松地把手放在床上。
“我们……已经分手了吧。”黄泉将头转向他,突然淡淡地说。
这回换到罗喉沉默。他仿佛根本没听到这句话,手底下发觉黄泉将手抽回。
黄泉披着毯子,但还是将被子往上拉了拉,一手将枕头调到适合对话的角度,注视着罗喉。“回千沧之后,我去过学校。”
“怎么样?”罗喉不自觉地也探索着那段回忆。自从毕业,他再没有回去过,自然也没有去那找过夜麟。
“没变。”黄泉抬起眼珠。“新盖了几栋楼,不过那些树、还有海滩都没变。”
“我很久没有回去了,你出院后我们一起回去吧。”他俯下身,语气里竟有几分商量的意味。
黄泉没有答应,依旧靠在床上慢慢地说。“都没有变化。那时我们经常去海滩,半夜才回学校。回来的时候,路上只有我们两个人,马路被灯照得明晃晃的,特别亮。”
“你都记得?”他确实忘记很多了。
“本来也没留意,一回去就想起来了。”他的皮肤非常苍白,唇色淡紫,眼窝下陷,只有那双湛蓝的眼睛不自觉地湿润起来。罗喉见此情不自禁地拉住他的手臂,摩挲着他衣料内的皮肤。“那个时候你总走在我旁边,我们不说什么就走回去。”即便是在深夜了无人迹的校园,他们还是习惯保持一定的距离。罗喉可以在任何时候拉住他的手、搂住他的肩,或者干脆把他拥在自己怀里,可是罗喉从来没有。但即便如此,当年的夜麟已无比满足。
罗喉带着疼惜抚摸着他的头发,手感远不如从前那样顺滑,也没有以前柔和的光泽。“你还在记恨我?把那些通通忘掉,我们不会结束。”
“我没有怨你。只是认为我们应该结束了。”黄泉盯着他,认认真真地说。
“你在胡说什么?”这句话几乎出自本能,语气很轻,他追着黄泉的目光,而黄泉没有给他回答。罗喉苦笑了一下,拉起黄泉的手就着骨节吻了下去,动得很慢,直到黄泉想再次摆脱他。“是我过去太让你失望了?还是我现在对你不够好?”他紧紧追问着,黄泉仍然不看他。罗喉捏住他的下巴,逼迫黄泉转向自己。这几个月黄泉消瘦不少,罗喉稍稍用力就达到了目的。
“都不是。”黄泉不去回避他的眼神,答得却有些敷衍,双手将他推开。罗喉又扑上去将他抱紧,让他的头埋在自己的肩窝里,吻他脖颈上的发根。黄泉不停地挣扎,拼死不向这个怀抱屈服。“罗喉,你放开!”然而不论他怎样推拒,得来的只是对方加深的束缚。他破口大喊,情急中一口咬在罗喉的肩上。
不知道有多疼,他确信自己直到很用力,罗喉才松开了手。他松手倒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惊讶。黄泉在获得自由的空隙按了唿叫器。回头注意到罗喉肩上的衬衫已透出血色。
罗喉钳住黄泉的肩,双手大力得让黄泉吃痛,“你就变得这么讨厌我?”
黄泉也不怕他,讥讽地笑笑,“怎么?之前什么都顺着你,所以现在不习惯了?”
“你何必故意激怒我?”他把他拉得更近,“这难道会让你变好吗?我难道不知道你一直是爱着我吗?从大学时候要是你能放下我,我们就不会在一起了。只不过你现在还在为以前的事生气,我陪在你身边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别再自以为是了,罗喉!”黄泉断声道,“你不知道你是多狂妄自大的人吗?你以为你真的高人一等别人都要对你言听计从吗?在我眼里,你就是个混蛋!你这个自以为是的混蛋!”黄泉的声音越来越大,滚着水光的两眼瞪着他,在挣扎中失控喊道。
护士小姐不知是什么时候进来,对着争吵的两人目瞪口呆,因为她终于窥见到这两个男人间的秘密。随即发现黄泉失控中剧烈地胸口起伏,连忙上前拉开两人。“病人处于术后恢复期,请不要让他情绪过于激动。”罗喉紧抓着几乎僵硬的手,随即松了下来,狠狠地盯了他几秒钟,终于站起身。黄泉在那个瞬间别过眼去,身形停顿呆滞。
罗喉面色阴沉地走出病房,愤怒得可怕,但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护士进去了一会儿,又出来,见罗喉还在,斟酌地说,“没什么事儿。病人术后情绪不稳定也是常有的,您不要刺激他。”
罗喉轻声道谢,之后留在门口迟疑着是否要推门进去。
“您今天还是先回去吧,病人需要休息。”护士转身又说,言语十分真诚。
“他睡了么?”他有些东西落在房内。
“还没……”只是一点犹豫,对方原本平和的眼神就转为严厉而具有威慑性,一手轻轻把门开了一道缝。